祖父母的一亩三分地

  • 许静静 (2014年以后的旧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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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良田数亩,祖父自小务农,一辈子都没离开庄稼地。如今,祖父母已年过六旬,儿孙也都在外成家立业,多次提出要把二老接到城里享福,祖父母怎么也不愿意,亲朋们都无法理解祖父母为何还躬耕于农田。

山岭上的良田

祖父年轻的时候承包了五亩荒山,每天晨光熹微时分,带着干粮,扛着蹶头登山,夜幕降临时回家。我没目睹过祖父开垦的情形,幼时也就无从理解到祖父的辛劳,等长大到能干些农活的时候,我爬到山上,只看到大小不一的一块又一块田地,每一块地的周围都用山石垒成精巧漂亮的坝堰。祖父很高大,幼时我以为祖父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就像我以为村外的水坝就是长城,村西的河流就是长江。

山上满地都是宝,南瓜、豆角、地瓜、花生,风调雨顺的年头,祖父还会种上大葱和辣椒。当然,最重要的作物是花椒树。酷暑时节,在山坡上摘花椒是一件艰辛且枯燥的农活。太阳底下,我和妹妹不停地流汗,胳膊晒得痒痒的,我俩昏昏欲睡,而祖母做起来却是那么其乐融融。祖母患有关节炎,站久了膝关节便疼痛难忍,她随身携带一马扎。我们常常很惊讶,我们站着,绕树跑来跑去,抓耳挠腮,怎么也无法将整棵树上的花椒摘干净,而祖母坐着便可完成这件苦差事,只见她演杂技般地压下这一枝,又拽下那一枝,脚下还踩着一枝,这样树枝垭中间、树身里面的花椒也能摘得到。当我们向祖母诉苦,这么热、这么多刺、这么扎人,祖母轻轻地说道:当大姑娘的时候,摘花椒我最讨厌不过了,但现在我想着,花椒可以换来钱币,每摘下一朵就赚得几分钱,进财的差事怎么能讨厌做呢?

是啊,祖母一辈子过得紧巴巴的,父辈兄妹四人。年轻的祖母正是靠着自己的田间劳动收获粮食换来钱币,供养不宽裕的大家庭,让叔父们的生活多姿得犹如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樱桃园里的智慧

祖父家西边有一块小小的樱桃园,春天,满树都结着玛瑙般的小樱桃,为了保护这些小“玛瑙”,可忙坏了我们一家。一放学回到家,我便跑到园子里,举起长竹竿来回走动,嘴里叫着“去哦哦——”,吓跑正吃樱桃的麻雀。因为我们那里十里八乡的都没有樱桃树,麻雀们全都聚集在我们的园子里,吃我们的樱桃,而且每个樱桃从不吃第二口。为了保护樱桃免受鸟吃,祖母想了很多法子,先是扎个戴斗笠、披大褂、又张开双臂的稻草人,高高竖起,无奈小鸟太机灵,只是一开始害怕这个“人”,后来就又放肆地大胆吃起来。祖母又将积攒了一年也收藏了一年的塑料袋系在树枝间上,风吹起红红绿绿晃晃动动的塑料袋,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远处大杨树上的小鸟惊恐地望着这个颇为陌生、甚是炫目的景象。再后来又燃放极响、极响的鞭炮,这一切都只能维持几天,过几天小鸟们就习惯了,就不怕了,接着又吃。最后祖母用一个掉了底的铁皮水桶和一块废铁制成一个简易但很有威力的大铃铛,一拽绳便咣当、咣当地响起来,吓得小鸟四处逃窜。这样一直到樱桃采摘完毕。

这个樱桃园浸透了祖母的智慧和韧力。我喜欢看祖母脸上那种沉静、镇定却又坚毅的神情,在那段清苦的日子,祖母为了让一家人生活得更宽裕,与天斗,与地斗,一刻也不放弃。后来的日子里,每每遇到棘手的问题,我都会想起祖母吓鸟的情景,记得她那一句话:“再能,能不过吃饭的!”

菜园里的责备

祖父对于庄稼的着迷如痴如醉,犁地、分畦、点种、移苗、栽插、培土、掐尖、授粉,每一项农活都干得那般细致精确,漂亮得无可挑剔,很多年轻人向祖父取经如何种菜。但祖母却不以为然,她总唠叨祖父做事“磨”(慢)。的确,祖父干起活来总是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痛了它们似的。祖父会轻轻地捏着一朵花、一棵苗端详上老半天,嘴里还念叨着该喷药了或是该浇水了,并预测今年收成如何。比起其他老太太,祖母身材相对高大,而且没有裹脚,祖母走起路来两只天然足“嚯嚯”地踩踏地面,风风火火。无论是收割还是播种,祖母都是双手如梭,动作干净、麻利、准确,动作中透着一股狠劲,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犹犹豫豫。她常常责备祖父“磨”,她的一行芽栽到头,一趟苗间到头,一架豆角摘到头,祖父才刚刚开了头。我知道,祖父不是“磨”,他是把这些菜当成自己的心肝宝贝。

我常常会想起祖父蘸着满院的月光霍霍地磨镰刀的画面,想起小麦垄、玉米林、大豆田、棉花丛。土地、季节、种子、雨水、日光、化肥、农药和农具,祖父母就是运用了这些朴素的东西造就出珍贵的粮食。只有面对土地,面对自己从小到老相伴相依的庄稼,他们才会有踏实感,灵魂才有了安安稳稳的归宿,那种爱是深入血液的。

这或许是年迈的祖父母坚守在农田间躬耕的缘由……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