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每个人走过的青春,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青春记忆;每代人走过的青春,都有他们对于青春与时代的理解。50年代的青年,生活清苦却不气馁;60年代的青年,将理想和激情燃烧;70年代的青年,迎着高考并点燃梦想;80年代的青年,带着憧憬与迷茫奔向前去;90年代的青年,洋溢着别样的个性活力……时光飞逝,在这里,让我们把握时代的脉络,聆听不同时代人的青春故事,共同梳理那段名叫青春的记忆……
“我记得前段时间看《中国好歌曲》,里面一个海南的小姑娘唱了首自己写的《鱼儿》,歌词唱着‘它深信不疑/鱼儿自己/她只想做回自己……’当时我就感觉你们这一代人真是非常精彩,你们的青春跟我们非常不一样。”谈到最近的感闻,年近花甲的国科大人文学院教授孟建伟竟然非常时髦地说到了选秀节目,当记者发出惊异地疑问:“咦!老师您也会看《中国好歌曲》啊?”他非常开心地笑着说:“当然看,因为浪漫啊!”
浪漫,是这次访谈中孟建伟屡屡提及的关键词,而他心中的浪漫并不局限于恋爱中的罗曼蒂克,更表示一种情怀,一种“爱做梦,敢做梦”的理想特质。孟建伟虽然惋叹自己的青春缺少浪漫元素,却在娓娓道来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充满“梦想”的青春年华。
扛起锄头绣地球时的从军梦
出生于五十年代中期的孟建伟经历了中国当代曲折而波动的一段岁月,初中时举国大跃进,学校的教学松动混乱,没有人强调读书的重要性,学习工农兵才是首要大事。在那个人人胸前别着毛主席徽章,手里握着毛主席语录的年代,劳动就是最前线的潮流,“读书不重要”的“真理”深深植入大家的脑海,尚在十六七岁年纪的孟建伟也在这全民大潮中被推搡着长大,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展开,无数年轻的孩子离开城市和温暖的家庭,流离到穷乡僻壤中开始“从农田里学习”。十六岁时的孟建伟也曾申请过下乡劳动,却阴差阳错地因为年龄没达标被拒,因而在绍兴城里得以念完高中。“我记忆中,高中反而比初中更正规一些,多多少少学习了一些知识,尤其是当时的班主任和师兄都接受过正规教育,我从他们那儿借了不少课本,有空就自学数理化,正是那个时候的学习给自己积累了一些底子。”孟建伟回忆起当年的城乡人口大流动,不无感慨地说道,“高中毕业后就下乡到农村,每天在地里干活,那真是扛起锄头绣地球!我们这代人特别羡慕军人,个个都想当兵。”
军人二字,不仅代表着地位和身份,代表着守卫祖国的无上光荣,代表着比在农村更刺激、更理想的生活。在工人、农民和军人三种身份里,当时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是军人。因此,这也成为孟建伟青年时期心中的梦想。那时他在地里干着农活,一边目睹着“背着一箱子书而来的学生被村民嘲笑”,一边又发现自己因为学识的优势,干起了很多庄稼地之外的工作,比如,写标语、出版报、播音、办夜校,虽然没有读书学习,却常常和文字打交道,孟建伟在心里渐渐升起了继续充实自己的渴望;然而,这一下乡就是五年的时光,看不到回家的希望……把他对学校的那一丁点念想全磨光了。
拼命啃书嚼字时的知识梦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突然传来,在全国青年人中激起千层巨浪。“我对这件事的唯一印象就是‘毫无征兆’,”孟建伟回忆这段历史依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太突然了,全中国18岁到30岁的年轻人都开始为同一目标而重拾书本,以至于正式考试之前,县乡级都要先举行初试筛掉一批人。”孟建伟在初试中获得语文98,数学100的高分,得以顺利参加高考。然而他当年报考的却是非常基础的数学学科。“年轻时除了数学、物理这样的基础学科,我们对其他科目都缺乏概念,而且当时的高校也没有像今天的传播、财经、新能源这样的专业,所以知道什么就报了什么。”孟建伟有点无奈地解释其原因,不过除了对学科了解有限外,他还提到一个最重要的缘由,那就是一种对知识的崇拜。在二十多岁的孟建伟眼中,只有数学这样纯粹基础的专业,才是真实力,是一种“硬碰硬”,真正能体现一个人的知识素养。
进入大学后的孟建伟犹如被压制太久的弹簧忽而反弹一样,如饥似渴地吸取知识。不仅因为自己被耽误的时间太多,更因为他深深懂得上大学的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全公社只有他一个人考上了大学。而当年,第一届全国高考的录取人数总共不到30万人。
终于离开农村,回到学校了,让磨出老茧的双手重新捧上书本,没有了一年三季的种植劳作,取而代之的是夜夜灯下无尽的习题。大学时期的孟建伟完全无暇顾及娱乐和消遣,除了要珍惜宝贵的读书机会,最重要的是不能辜负家人乃至同乡人的希冀和骄傲。那时,校园每周末都会放露天电影,电影开场前天尚未黑,数学系的同学们就会把课本带着,在放映前多看几页;虽然同龄人也会谈论崇拜刘晓庆这样的影星,但数学家陈景润的事迹无疑是大家更有力的激励。“为什么要学数学?就是要当数学家!要做出成果!”孟建伟激动地描述当年的心境,“我那时读书,浑身带有一种使命感,似乎不是为了自己在读,而是为了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所谓知识改变命运,我觉得在我们这一群人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大胆跨界深造时的情怀梦
从高中毕业下乡起,孟建伟就在工作生活中体现出自己“文艺青年”的一面,在村里他教乡亲们识字;高考后进入大学,系里的黑板报、宣传栏也都是他发挥才华的园地。那时舒婷、北岛的诗歌风靡全国,孟建伟也会偶尔练笔写上几首。“其实我从初中那时起就是语文、政治比较好,但是高考时为了显示自己有‘硬碰硬’的水平,报考了数学系。”谈起后来为何从数学专业转向研究哲学领域时,孟建伟忍不住从自己年轻时的爱好分析起来。
改革开放后的校园里,年轻人的才艺犹如被解放的出笼之鸟,纷纷在自由的蓝天下翱翔,每到举办晚会,大家都会发现学校里真是“卧虎藏龙”,许多同学不是有副悦耳的歌喉,就是能跳出动人的舞蹈,孟建伟也在这样多彩的环境里慢慢反思自己的兴趣所在:那就是更广阔的世界、更丰富的可能性和更本质的真理。
本科毕业后的孟建伟留校做了三年与学生相关的工作,但是他对于学校管理方面的兴趣逐日递减,因为在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学生,对知识的尊崇远远大于对工作现实的选择,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可以发挥自己学识的地方,就不算过上了理想的生活。但是另一方面,孟建伟又发觉他对数学的执着已经不那么坚定了:“数学是一个需要‘疯子’的学科。要做好数学,你必须是奇才,甚至要有放弃正常生活的勇气。那时候的我已经看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潜力了。而且我也发现,数学系的高材生比较容易活成‘一根筋’,他们往往变得非常孤傲,目中无人更无其他世界。所以我决定继续寻找新的知识领域。”
就这样,南开大学的科学哲学专业抓住了他的目光。“理科中的文科,文科中的理科,还有什么专业比它更适合我这个‘文艺青年’呢?”孟教授笑道。而正如他所料,哲学的世界开阔了他思考的方式和看待世界的视野,与曾在数学系的生活大不一样了。“哲学让我能将所有的元素结合在一起思考。其实,所有学科的终极议题都是哲学议题。科学哲学只是哲学学科里的小小一瓢,大千世界有太多问题需要哲思和辩论。”
回首青春往事,孟建伟还是非常感怀当年的下乡劳动和与数学的结缘,乡村生活磨练了他对生活的体悟,数学学习锻炼了他的逻辑思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正是过去的经历,才有了他今天能够在所喜爱的领域里继续深造并育人的事业。如今他不太爱与人常谈这些过往的历史,因为在他眼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精彩。不过,在笔者的追问下,孟建伟还是道出了对青年人的真诚教诲:“对你们来说,青春就是浪漫,浪漫就是要做梦,要‘好高骛远’,敢想敢做那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是只为一些人准备的。要让年轻的生活始终充满激情,如果年轻的时候都不能做梦,难道还能指望一头花白的时候去梦想吗?”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