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xt.”签证官一声令下,我快步上前,递交护照和入境卡。“Hulingxiao.”非裔签证官瞧了我一眼,操着别扭的中文念出姓名。我习惯性地“嗯”了一声。
他在护照出境页和入境卡上敲章,撕下入境卡的一联和护照一起递给我——第一次出国的忐忑才算落定。我习惯性地报以微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出口。身后又一声“Next”渐行渐远。
移民梦冷暖自知
去往乌敏岛的小码头,有着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码头的味道。游客稀稀拉拉地到来,安静地坐在等候区。终于凑够了十个人,船老大招手示意我们上船。
船舱很破旧。甲板上随意散放着粗壮的麻绳、脏兮兮的救生圈。船舵吱吱嘎嘎地叫着,上面搭着块白色的汗巾,旁边搁着烟。
乌敏岛是新加坡的外岛,在新加坡东北部。早期岛上居民众多,以开采花岗岩为生,所以被人称作pulau ubin,即乌敏岛。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家三口。爸爸不停地给儿子讲解沿路的地理知识:“欢欢,我们去的地方叫Pulau Ubin,是马来语。”一会他又指着隐约的海岸说:“欢欢,看,那个海岸是马来西亚的领土。”小男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侧过头去,往妈妈怀里钻。
码头就在樟宜村,靠近樟宜机场,飞机接二连三地从头顶飞过。小男孩饶有趣味地望着天空,似乎在观察飞机为什么在天空调整方向。爸爸见缝插针:“欢欢,飞机着陆时必须按照指定的方向在指定轨道降落,否则就可能跟别的飞机相撞。”小男孩又不爱听了,低下头看看海。
下了船,他们走在前面。我漫无目的地逛,不觉间竟尾随着。走了一段,孩子的妈妈回头看到我,问我是来自中国吗?我点点头。快走几步跟这位妈妈攀谈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很少有游客来乌敏岛玩。一般也就是本地人,退休了没事干,来溜达溜达。”交换了一些基本信息后,爸爸好奇地看着我。
“旅行指南《Lonely planet》推荐了这里,介绍上说,这是新加坡最后一个原生态的小岛。”
随后我便打听起这位爸爸的经历。他在杭大读完本科,来新加坡工作已十余载,从事IT行业。妈妈带着儿子在江苏老家。
“那我们也算半个老乡啦,我有好多同学都是宁波人!”即使在华人占70%以上的国度,老乡的关系仍然让这位爸爸激动起来,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请问,为什么没有带您儿子来新加坡读书呢?”
“因为新加坡法律规定,移民第二代必须服兵役。这很现实。热带丛林的危险系数高,丧生者年年有之。我算第一代,优惠政策已经免除了我的兵役。可是儿子来了就一定要服役。不是一次性服完。先当三年兵,之后每隔几年都要回军营一段时间。”
“可是当兵挺锻炼人的。我同学读完军校,整个人都不一样的了。”
“在国内当兵是锻炼人,在新加坡当兵那是折磨人。我才不把我的儿子送给新加坡。”说到服兵役,妈妈的态度非常坚决。
并且在这位妈妈看来,新加坡小学下午三点放学,管得太松了,除了语言,学不到什么。
“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适合年轻人,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乡下。”
“那么您想过回国吗?”
他苦笑着,“回不去了。”
“哇……哇哇……”欢欢一路都在怪叫。
“欢欢,这么叫一会就没力气了。我不会帮你的。”
“哇……哇哇……”
爸爸看起来有些无奈,摇摇头,向妈妈求助。于是一行人走进前方的小凉亭稍作休息。
“你一人跑来新加坡?看来现在国内教育也不一样了。”
“不不,我的表姐在这里念书。只是她没有时间带我玩。”
得知我即将进入国科大,他感叹道,当年本科毕业时,已经通过了中科院空间站老师的面试。但最终没有继续深造,选择了新加坡。
妈妈在一旁插嘴,“你当时肯定是脑子被门夹了。”
“是啊,一定是被门夹了。现在国内本科、硕士毕业,薪水分别是多少?”
“不一定,不同层次院校差距很大。”
他想了一会,“新加坡的经济在走下坡路,机会越来越少。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保护当地人就业;而国内充满机遇。”又沉默片刻,他望着大海喃喃自语:“也没什么对错,只是个人选择罢了。”
我低下头注意到,这位爸爸脚上的解放牌胶鞋磨得几乎脱胶,鞋帮已经破损。小男孩也不愿意和爸爸亲近,独自跑着或者黏着妈妈,跟爸爸说话时颐指气使。
在狮城美食中撞见韩流
传说,公元1324年左右,苏门答腊的王室——利佛逝王国王子乘船到达此岛。无意中,在现今的新加坡河口发现一头形若狮子的动物,于是把这座小岛取名Singapura,意为“狮子城”。
到新加坡的第一个晚上,表姐要给我接风。她说,今天晚上她请客,吃多贵的东西都可以。当然,她敢说这话正是因为太了解我。
订的青年旅社在牛车水,放下行李后,她就带着我晃悠进小路寻觅美食。左挑右选,我看中了“牛车水原貌馆”正对面的一家老店。
第一道菜:黑胡椒螃蟹——上菜时着实吓了我一跳——它比我的手掌大好几圈,厚厚的胡椒让手指都感受到了刺激。一入口,便觉得自己淹没在了黑胡椒里,嘴唇和下巴火辣辣的,不敢触碰。
第二、三道菜:娘惹鱼和娘惹虾。表姐告诉我,娘惹是对过去居住在新加坡、马六甲及槟榔屿一带华人女性的称呼。就口味而言,娘惹风味是新加坡最特别,最精致的传统佳肴之一。甜酸、辛香、微辣混着椰浆和菠萝的味道,让初来乍到的我哭笑不得。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人们以“常年是夏,一雨成秋”来形容新加坡的天气。由于地处热带雨林气候区,空气潮湿,新加坡就算再热也会发汗困难。不过吃那顿饭时,衣服里里外外都拧出了水。
让我印象深刻还有贴心的服务——看似大排档的路边小店,服务员一看我们是华人,收起桌上的刀叉,摆好筷子;看到我需要餐巾纸,不等我说便递上来;吃螃蟹时,还主动递上口水垫。
我挑这家店,一是因为老店,二是看起来不贵。酒足饭饱后一看账单,我却傻了眼——足足120新币!表姐神情自若地刷了卡,说还好,没有超过她的预算。早听闻新加坡物价高,到底没有概念。血淋林的教训让我在新加坡的半个月里,总要问清了价格再进店。
不过,在狮城最难以忘怀的,是另一顿韩餐。在新加坡,韩国人不在少数。他们有一个自己的聚居区,其中的饭店都由韩国人开设。表姐的韩国朋友Kim,带我们去吃了一顿正宗的韩餐。
一进店门,放眼望去都是韩国顾客。店员以韩国的礼仪招呼我们,只有Kim以相同的礼仪回应,我们俩则看似傻傻地穿过大堂,进入预定包厢。期间可以明显感觉到店员渐渐冷谈的态度。Kim绅士地为我们拉开椅子,请我们入座。他介绍说,这家韩餐的味道比较接近他的家乡——釜山。接着他又请女士点菜。可惜全韩文的菜谱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好要求Kim点些传统韩国菜肴。
经过韩剧多年熏陶,自认为对韩国饮食文化说不上精通也称得上熟知。但上来的菜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木碗盛的米酒、和着肉丝、紫菜的饭团、用蔬菜卷着吃的肉片——都是我从未在韩剧里见过的。
席间,就着美味,我问Kim,韩国人对中国人是否存在轻视或者敌视。
他否认了。
“在我的高中,韩国留学生不太尊重中国老师,也会捉弄中国学生。”
“大概是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太小离开韩国,没有接受好的韩国教育吧。”
“他们已经是高中生,不是孩子了。”
后来没有谈论更多的敏感话题,连最想询问的韩国人对朴正熙的评价也忘了。只是询问食物的做法和吃法。
过了些日子又跟表姐聊起,“韩国那么小,各地差异却大不到哪里去。在新加坡韩国人聚居区一样能找到归属感吧。”
表姐摇摇头,“那不是因为他们差异小,而是因为他们的凝聚力强。我也问过Kim。他说大家都是韩国人,若同胞都不相互帮助,还能依靠谁。彼此在一起时尽最大努力求同存异罢了。”
这让我想起高中班主任时常对韩国留学生不满,唯独中韩篮球赛时,对他们赞不绝口——打球正派、凝聚力极强。
临去新加坡前,刚看完朴槿惠自传。她在自传中写道,代替母亲做第一夫人时,为了宣传本国商品,坚持穿韩国产的皮鞋出访。但当时韩国皮鞋非常硬,一天走下来,脚常常肿得脱不了鞋。即使如此,她也日复一日地坚持,相信韩国的技术总有一天赶超英美。
在新加坡的奇遇记远远不止如此:在Woke Home的天台与马来西亚人用中文聊过天;在小印度遇到过印度人向我问路;在购物天堂乌节路和新加坡人一起拼单购物;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偶遇中国交流生;迷路时一位华裔老爷爷教我如何记忆标志物;在圣淘沙等候免费巴士时与一位欧洲游客聊天,抱怨这潮水般的游客和炎热的天气。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喜欢路人的故事,享受最直接的冲击力。在路上,会发现自己学会了与形形色色的人交往;在路上,学会了快速适应文化差异;在路上,偶尔还会悟出生活的真谛。
我还在路上……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记者/摄影 胡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