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最后一站校园记忆”——访国科大1998级校友陈锐

  • 李晨阳 钱瑶 (2014年以后的旧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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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现中国科学院大学)举办了隆重的二十周年院庆,走出校园多年的校友欢聚一堂,高朋满座。当时的院学生会主席名叫陈锐,作为第二十届研究生代表在典礼上发表讲话。令他没想到的是,另一位登上演讲台的人,研究生院第一届校友代表,正是他的导师——刘嘉麒院士。一对优秀的师生同台致辞,严济慈老院长笑称这一巧合是“一种缘分”。

缘分还在继续。光阴荏苒,当初青涩的学生干部也成了我们眼中经验丰富、成熟有为的“老校友”—— 今天的陈锐,已是中国科学院自然与社会交叉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城市运行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长期从事城市发展与区域管理的研究。他的研究成果投入到应用实践中,在国家、区域和城市的不同政策层面上产生了重要影响。近日,陈锐在百忙之中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开创性的学生会工作

陈锐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理科试验班和中国经济研究中心,1998年他以“北京大学优秀毕业生”称号和“北京大学优秀毕业论文奖”的优异成绩获得理学、经济学双学士学位。毕业后,他放弃了保送本校的机会,选择来到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直接攻读博士学位,师从全球变化和第四纪环境学泰斗、中国科学院院士刘嘉麒研究员。在陈锐的预期里,从北大走进科院,不啻是从理想主义者的国度来到了“研究僧”的清修之地。“我来这里,是想换个环境,安安心心地做点学问的。”于是他一下选了72个学分的硕博连读课程,这是规定学分的将近两倍。戏剧性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开学后第二周,学校的党委书记就来问他愿不愿意做学生会主席,为大家服务。就这样,陈锐一下子承担起了“学霸”和学生干部的双重重担。

陈锐很快发现,这里的学生们大多过着单调而枯燥的“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机械往返于宿舍、食堂、教学楼之间。再加上那时中科院研究生院的品牌知名度还不太高,有些同学心情比较低落。“虽然我们改造不了大环境,但是我们可以改善小气候。”就这样,作为学生会主席,陈锐开始了他引入校园文化、改善文化氛围的大工程。他组织了多种文体活动,与其他高校联合举办友谊赛和邀请赛,还创建了中科院最早的学生联合会……他希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研一生活能够给同学们留下宝贵的“最后一站校园记忆”。

在学生会,很多工作都需要从零开始。陈锐开创了研究生院最早的勤工助学中心,鼓励大家利用课余时间从事家教,帮助别人也锻炼自己。然而,起初几乎所有家长都不愿请中科院的研究生来做家庭教师,大家普遍存在一种疑虑:中科院的人都是搞学术、研究高科技之类的,他们讲的课一般孩子能听懂么?为了打响“中科院家教”的牌子,陈锐决定先从自己做起,同时给两位毕业班学生做家教。他挑的这两个学生很有特点:第一个学生是个音乐天才,但是数学极差,即便付出很大的努力,分数仍然徘徊在30多分。当时正值高三,学生和家长都非常焦急。陈锐从学生本人的思维特点出发,鼓励他从艺术的角度体会数学,培养自信、提高成绩。最后这个孩子以70多分通过了考试。另一个学生是初三女生,虽说成绩不错,但是青春期的“叛逆”让她拒绝所有课外辅导。于是陈锐从她的兴趣爱好入手,先做交流工作。结果,小姑娘渐渐接受了这个能对足球和贝克汉姆侃侃而谈的非常有“个性”的老师。

“我挑这两个学生来教,就是为了证明,哪怕是毕业班的中学生,我们也能带好,也能帮助他们实现梦想,甚至创造奇迹!”陈锐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和教学成果向所有人证明了中科院的学生做家教绝对能行,而且能够做得更好。

打造大家的共同记忆

1999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袭击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邵云环、许杏虎、朱颖三位使馆工作人员不幸殉难。消息传来,举国上下,群情激愤。很多高校的学生都自发去美国大使馆游行。遇到这样的情况,陈锐立刻通过广播安抚同学们的情绪,让大家先冷静下来,劝说大家一定要有组织、有秩序地进行游行。在一切安排妥当后,他组织同学们在操场上集合,向大家阐述游行的相关事宜。“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五四运动的时代。当国家需要年轻人站起来的时候,我们科学院的学生必定能够挑起大梁!”回忆此情此景,陈锐脸上又浮现起当年的意气风发。虽然当时经费不足,学生会仍然承诺给大家报销往返车票,但是同学们都坚持要自掏腰包。

除此之外,同样令陈锐感到自豪的还有中科院学生表现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咱们中科院的学生第一批有秩序地到达目的地,第一批有秩序地返回学校。当天晚上,媒体来调查,发现所有的高校里,只有中科院研究生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也就是说,在游行结束的当晚,我们大家依然能够静下心来,在自习室挑灯夜读。我们用自己的行动表明,爱国靠的绝不仅仅是游行和嘴上说说的爱国情怀,更要像‘两弹元勋’那些伟大的科学家一样,用最好的技术武装自己的国家!”

在网络尚属奢侈品的年代,陈锐常常思考着如何能拉近同学间的距离,把大家凝聚起来。他带领同学们将广播站打造成大家的清新小天堂,培养理工科学生的人文情怀;号召大伙儿建立笔友间的交流,一同探讨学术问题,通过联合发表文章的形式,促进协同创新的探索;他还提出了“友好寝室”、“串门艺术”等概念,帮助同学们增进友谊,建立亲如兄弟姐妹的深情厚谊……陈锐还创办了一本内部刊物,搜集同学们自己写的诗歌、散文,整理成文集的形式。虽然只是油印的非正式读物,却也凝聚了一代人的青葱记忆。陈锐清楚地记得,在第一刊的卷首语中,他引用了周恩来总理青年时代东渡扶桑时所作的一首诗:“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陈锐希望大家以周总理为榜样,能够耐得住寂寞,明白一切努力“重在过程”的道理。

毕业很久后的一次国际会议上,一个同龄人看到陈锐,兴奋地说:“你是陈锐,我认识你!当年你就是我们这批学生的领袖!”对此,陈锐感叹道:“虽然你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但是我们那届的同学们会共同记住那无法忘怀的最后一段校园时光,这就是大家共同的永恒记忆。”

研一这年收获了什么

“我在研究生院最大的体会是,这里是一个能够让自己沉下心来思考、顿悟的地方。相比于信息爆炸的北大,这里的生活是慢节奏的。周末自习结束后,在从教室走向宿舍或食堂的过程中,你能静静地思考,并想明白一些事情。我就是直到从这里毕业时,才真正想清楚自己这辈子究竟最适合干什么。”对陈锐而言,这份清明、透彻的心境是研究生院的一大馈赠,“那一年,我的生活就是上完课开会,开完会组织活动,然后上自习室或图书馆学习,非常忙碌,但是简单纯粹。可以说是‘步履匆匆,心境轻灵’”。

研究生的两段式培养模式,是中科院研究生院的一大特色,却也一直面临着争议和质疑。有些师生认为,研一的集中教学延迟了学生进入实验室的日期,浪费了做实验的时间。然而,陈锐却从一个更高的层面上看到了这一年的价值:“第一年的教育更多的是一种对文化的适应和对精神的追随,让大家了解科学家是怎么走上科研道路的,学习科学家是如何思考科学问题的,探讨科学家是怎样攀登科学高峰并且摘下研究硕果的……科学院的课程并不仅仅是对教材的宣读,更是对一代代科学家科研历程的回顾,这种教育模式是其他高校不可复制、无从模仿的。此外,我们的很多基础课都是大师级的科学家开设的。这样,你就会对一些学科的前沿领域或是一些新兴学科建立起大景深的、成体系的了解。你可以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对一个学科的来龙去脉产生非常透彻的认识。这一点,就够了。”

为新校友答疑解惑

在得知记者即将去采访一位优秀的“老校友”后,很多同学都请记者帮忙咨询一些他们深为关心的问题。对这些问题,陈锐一一做出了回答。

不少同学提问,与清华、北大这些传统名校的毕业生相比,国科大学生在求职中该怎样发挥自己的优势?对此,陈锐提醒大家,竞争不只来自外部,国科大学生还面临着同样激烈的内部竞争。事实上,“英雄不问出身”,在哪里毕业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专业素养。“当你们拿着同样的毕业证书投递简历时,老板们怎样看出你是否具备良好的专业素养呢?你要用你参加过的高水平的学术会议,提出的具有原创性的科学思想,实现的标志性的科研产出来证明自己的专业水准,这些可不是光凭简历就能描绘出来的。”

陈锐一再强调“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性:“人不可能样样精通。用人单位对人才的考核也不是面面俱到的,只要这个人某一点特别出色,就可以认为他(她)是优秀的。国科大的学生一定要对自己未来的学习生涯有一个规划和设想,在接下来的三到五年中,掌握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正如古人所说的,‘任你千军万马,老僧寸铁伤人’。你得打磨出自己的‘专属利器’,才能在职海拼搏中脱颖而出。”

针对青年学生普遍存在的“成功焦虑症”,陈锐则说:“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同的。社会评价一个人,也许会以他的成就与头衔作为标准,但这不是唯一的评价标准。成功与失败没有严格的界限,但是善于谋划未来的人一定不会成为loser,而一个人如果只知道在当下索取,却忽略长远目标,则往往会陷入自己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中。

还有一些学生担心研一结束后,回到所里会感到不适应。陈锐给记者讲述了他那时的经历:“研一学期结束后,离正式回所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里,我自告奋勇和师兄师姐一起出了趟远门。”原来,当时陈锐所在的课题组要去吉林省的靖宇县进行考察。陈锐的父亲是作战参谋出身,在父亲的影响下,陈锐非常擅长查看地图、辨别方向。就这样,陈锐成了师兄师姐们的向导,拿着一张地图,带着两个车队,漂亮地完成了任务。“我当时的感觉是我真正融入了集体,有了归属感。”“当你离开一个集体时,一定要想着尽快融入下一个集体。否则,长时间停留在‘过渡的真空期’会让你窒息。”

陈锐的智言“锐”行

“越是在有限的空间下,越有着丰富的内涵。”

“你要找到事业的起点而不是一个将就的饭碗。”

“微观的研究里其实有着宏观的价值。”

“价值和利益的区别就是大我和小我的区别。大我中成就小我,忘我中超越自我。”

“人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要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儿;第二个阶段是做自己能做并且力所能及的事儿;第三个阶段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

与陈锐对话,你会发现信息量惊人的丰富。尤其是那些不经意间就跑出来的箴言、隽语,令人“耳不暇接”。在陈锐的身上,融合了两种看似矛盾却又相得益彰的气质:科院人因严谨而稍显严肃的气息和北大人纵横飞扬的才思。他讲话时,时而旁征博引地论述一个观点,时而又从这个观点洋洋洒洒地扩展开去。我有时感到很“纠结”,既想把他的话头引回到采访的主题上,却又忍不住想多听他讲讲那些平素很少能触及的,有关文化、情怀、人生、境界的思考。

陈锐,这位国科大曾经的学生会主席,在短短一年的任期里,为学生会做了许多工作。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所有我们现在认为理所应当存在的社团、组织、传统活动,其实都是这些被我们视为“老校友”的学长学姐们从零起步,“白手”开创的。今天的我们,正如当年的他们,年轻、聪颖、有魄力,在这片校园里,我们又将为后来者留下些什么呢?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