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福元
四月份快到了，又要出野外了，还是那个地方——花山沟镇的尕斯库勒湖。
初识尕斯库勒湖
花土沟，青海西北部和新疆边界上的一个小镇，因为青海油田采油区在此，数十万石油大军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常年奋战。因为石油，这里从荒无人烟的戈壁拔地而起为一座高原上的新兴工业城市，平日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繁华异常，号称青海西北边陲的“小香港”。尕斯库勒湖——位于花土沟镇南边十几公里处，面积十九平方公里，就像一颗镶嵌在荒烟大漠中的宝石。去年，我们在这个时而风景如画、平静怡人，时而狂风大作、波涛汹涌的湖区工作了一个月。这两年，我们所谓的野外也就局限在这个如沙漠戈壁眼睛的湖泊及其周围流域。
记得去年，四月的大地依然春寒料峭，丝毫感觉不到夏天来临的脚步。下旬，我们一行五人从省城西宁开车出发，一路向西，穿过风景如画的湟源峡，翻过白雪皑皑的日月山，绕过冰雪初开的青海湖，一头扎进青海西部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一路上风餐露宿，风吹日晒，经过三天的跋涉终于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位于花土沟镇附近的尕斯库勒湖。
早听说过尕斯库勒湖的美丽，也早耳闻过她的凶险。
四月的尕斯库勒湖的清晨，朝阳披着彩云冉冉升起，梦幻般的光线透过鲜红的朝霞，像几把锋利明亮的宝剑一样直插湖面。湖面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出清澈的蓝天和湖边昆仑山上那堆积了几千年的白雪。湖面上，偶尔几只黄鸭嘎嘎戏水，划出涟漪波纹，其中几只扑棱扑棱飞上天空，仿佛在欢快地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远处，雄伟的昆仑山屹立在天边，云缠雾绕，风云变幻，像一位伟岸的父亲，日日夜夜守护着他美丽的女儿——尕斯库勒湖。每当东方发白，晨曦微起的时候，我们就踏着朝霞，划着轻盈的小船出发了。每当小船划进湖心，这亦梦亦幻的景色让我如痴如醉，在光影变幻的世界里，天空好像就在我们的船底下，船桨轻轻划出的碎波如丝如纹，渐阔渐远。荡漾在这洗过般镜子的湖面上，阳光和煦，微风拂面，雁飞鹤舞，心情一下子美好到了九重天外，如梦游在仙境，似徜徉在画里。在这样的美景里工作，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早忘记了每天步行几十公里，划十几公里船的疲劳，光这如梦境般变幻的景色就让我们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尕斯库勒不仅有如画的风景，也时时刻刻暗藏着杀机，处处有凶险。当地的牧民告诫过我们，不要轻易进湖，不要轻易在湖区干盐滩上行走，因为是盐湖，尕斯库勒湖的干盐滩和湖底下全是几十米深的大溶洞，里面全是盐水，而且有的溶洞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盐层，从地表根本就看不出来，人不小心踩上去就掉进去，再也出不来。据说当地牧民的几百头牦牛去湖里饮水再也没出来过。石油工人们也说湖里面每年都掉进去好多人，让我们小心。尽管有这么多凶险，但是，野外作业是我们的使命，为了科研，为了获得第一手的研究资料，我们必须拿出异于常人的胆量，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不管有多大的风险，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每天走向湖区。
与尕斯库勒湖的亲密接触
记得某一天，清晨，我们早早地吃完早饭收拾好装备进入了湖区，当小船划在湖面上的时候，风景依旧异常美丽，我们缓慢地划着桨，边欣赏风景，边采样。
一上午天气晴朗，没有一点风，湖面静的像睡着了一样，在这样的好天气下，我们决定多跑几个点，多采几个样品。每个人工作干得很投入，不一会儿就过下午两点了。歇了一会，大家躺在小船上拿出午饭准备饱餐一顿，忽然，天边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低沉得有点可怕。我们以为是火车经过远处的声音呢，可一想不对啊，这个地方没有铁路啊，哪来的火车？
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见西面天边天和地连在一体，黑压压地过来了，紧接着，天空和太阳都看不见了，狂风迅雷不及掩耳地刮了过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先前温柔和蔼的天气已经化为肆虐的恶魔，不可阻挡的向我们俯冲而来，狂风大作，湖面上瞬间掀起两米高的巨浪。此时此刻，小船像一片小树叶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会儿在浪顶，一会儿在波谷，突然一个大波浪打过来，船体的倾斜度甚至超过了四十五度。我们被如此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呆了，一时半会儿不知所措。等回过神儿，我们才明白过来，这是沙尘暴！
而此时，我们正处于湖心，于是大家赶紧向湖外划船，可是无论怎么划，根本不起作用，狂风吹着小船乱跑，而且随时有被波浪打翻的危险。船里面全是水，大家浑身湿透了，我们大家把船上的缆绳拴在腰间，以防万一。天和地浑然一体，看不见湖岸，看得见的只是肆虐的波涛，一个接着一个，直往小船上撞，小船像是它的掌中玩物，被任意摆布着。在狂风的作用下，我们划船的那点力量显得太微不足道，每个人胳膊里的劲都快使完了。
师兄拿着GPS一个劲地鼓励我们：“大家赶紧划，快到湖边了，现在的速度是5.2公里/小时！”其实他是在骗我们，因为那时候划船根本不起作用，5.2公里/小时是风吹船跑的速度，而且风吹的方向根本就不是我们下水的地点！但我明白他是想给我们信心，给我们希望，只要人能在绝境中看到希望，就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眼看着我们离湖岸越来越远，风力没有丝毫减弱的情形，黄沙漫天，波涛肆虐，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大家决定跳进湖里把船拉出去！我们四个人，两人一组，轮班换。先是张师兄和许博跳下去了，上帝保佑，我们真幸运，他俩跳下去的地方湖水不深，大概能淹到人的肩上，但波浪过来，却能把整个人淹没，整个人就不见了；波浪过去，人头又出来了，就这样，他们两个人抓着绳子拉着船艰难地往前走。等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和李师兄再把他俩拉上船来，我俩跳下去继续拉船。我慢慢从船边滑下去，湖水一下子淹到了我的喉咙，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只脚陷进了湖底的淤泥里，湖水是刺骨的凉！我们艰难地拉着船缓缓往前走。一个波浪像一堵高大的墙，直逼着我和李师兄压过来，头被淹没了，波浪打的人几乎站不住，高浓度的盐水钻进眼睛耳朵里像针戳一般的疼，嘴里苦得要命。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换了多少次班，浑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我们终于把小船拉上了岸！庆幸的是，在湖里走了这么长的路，竟没遇上一个溶洞，真是幸运之极。一上岸，疲惫的许博像喝醉了酒一样，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张师兄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们两个人把力气都使完了，我也是浑身抖的厉害。狂风夹杂着砂子，打在脸上，一会儿，头发被吹干了，头发里，脸上全是一层雪白的盐，腐蚀得皮肤烧一般的疼……
那天晚上，我们好好吃了一顿，喝的酩酊大醉，躺在床上，突然有了一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感觉。迷困中依稀显现张师兄和许博在跳进湖前脸上那坚定大无畏的表情，那种险境中力挽狂澜的精神；迷困中还能感觉到我们拉船快到岸边，看到生的希望后那种狂喜的心情……
和大自然比起来，人太渺小了，可是在逆境中，人却有一种坚定的信念，不屈的精神，在这种信念，这种精神支持下内心所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是那不灭的火种，引领我们走出困境。
（安福元，中科院青海盐湖所硕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