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雪精神 润泽心灵——唐宋词对于校园心理疾病的防治作用初探

  • 刘嘉伟 (2014年以后的旧数据)
  • 1987
作者:刘嘉伟

曾几何时,“郁闷”成了校园中的常用词汇。社会的转型,压力的增大,越来越多的本科生、研究生“薄雾浓云愁永昼”。有调查显示,大学生中(包括研究生)心理疾病患者占其总人数的24%,名牌大学的比例竟高达35%!更有甚者,有学生或挥刀伤害他人,或以轻生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令人扼腕叹息,也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

隋代巢元方等人所撰《诸病源候论》指出:“忧愁思虑伤心,大怒气逆伤肝,恐惧不节伤志。”所谓心理疾病,在中医理论看来就是由压力、挫折、环境变化等因素引起的肝气不舒、情郁于中,酷似大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所云之“里比多”,即一种难以排解的能量。而在弗氏看来,转移疏导内心冲突的方式有二:一为致力于文学艺术,一为投身于宗教。宗教这里存而不论;从文学来看,我们进入任何一个成功的文本,便意味着一次心灵洗礼的开始,使人受到情感的亲切抚慰与心灵皈依的启迪。文学艺术是以审美体验的形成和提升调节神经系统,使得“内心环境”趋于平衡,张力得以释放。此外,很多同学耻于进行心理咨询,怕别人误认为自己是精神病患者,而文学阅读,保密性强,不伤自尊,也可以弥补高校甚至全社会心理医生不足的现状。鉴于此,文学应当是改变疏导烦闷情绪、缓解压力的不错方式。由于篇幅所限,本文探讨的话题仅限于唐宋文人词审美对于校园心理疾病的防治作用。

词,“歌唱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语娇声颤,字如贯珠。”它是在柳巷花衢由佳人弹唱的音乐文学,自然有着美丽的外表。王国维先生讲:“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词更善传情,像一位温柔的女教师那样和蔼可亲、润物无声,授学生以心药,抚慰着人类伤痛的心灵。词境小而狭,却巧而新,与日常生活也更亲切接近,所以成为青年喜爱的文学样式。此外,词具有文小、质轻的特点,于片言只语之间表情达意,非常适于快速阅读。从审美风尚来看,中唐以后,时代精神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使得唐宋词更容易被我们接受。以下笔者就按风格和内容分类,浅谈一二。

离愁渐远渐无穷——婉约词:心灵的共鸣

“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高校学生年轻气盛,而理想与现实之间常常存在落差,理性与情感之间有着多种冲突。挫折一至,不免郁郁寡欢。失恋、怨别、思乡、囊中羞涩、就业、考学压力,这些常常是大学生、研究生心理疾病的主要原因。医学家缪希雍指出: “论病由七情生者,只应养性怡神,发舒志气以解之,不宜全仗药石攻治。”进而得出了“心病还须心药医”的结论。文学中,吟咏性情,莫工于词。

当恋爱受挫时,品一品秦观的“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当黯然销魂,饱受离别之苦,吟一吟“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怀乡望远之时,读一读李白的“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那些处境和我们最相近的人的不幸必然能最深刻地打入我们灵魂深处”(莱莘《汉堡剧评》),这时,读者会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心境被道出,自己的忧愁哀思有人体验。古人已先得我心,忧愁使我们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联系到了一起。接受主体的状态与文本的情感状态高度一致,找到了情感的投射和同病相怜的抚慰,使得“吾性灵相浃而俱化”,产生“共情”作用。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垒块,能够找到“文学的快感,来自心中张力的释放”(弗洛伊德)。

西塞山前白鹭飞——风物词:心灵的慰藉

冯友兰、钱宾四、熊十力等哲学大师在八九十岁的时候,都把“天人合一”作为中国思想的本质特色。中华民族善于用审美的心灵体察万物,对于宇宙、天地、山川、万物、草木,一切一切都怀着热爱,流露着自己的情感。然而工业化的进程,使人在不断地“物化”,这大概是近年来心理疾病突增的社会因素。

投身自然,通过改变环境进而改变心境是治疗心理疾病的有效方法,但由于经济与精力所限,学生群体一般难以如愿。俞平伯先生指出:“读万卷书即为行万里路。”品读诗词即可心游万里,在现有条件下亲近自然,在幻想中实现弗洛伊德所讲的“愿望的达成”,进行失落的补偿。在唐宋词中,可以领略张孝祥的“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的大手笔、大气象;可以体味温庭筠“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的缠绵柔婉,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免费旅游,在大自然这个人类共同母亲的怀抱中栖息。这也许就是大美学家康德所说的“(文学审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

“自有渊明始有菊,若无和靖即无梅。”这世界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唐宋词之所以流传千古,是因为词人“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人间词话》),发现自然的神韵,将瞬间固定成为永恒。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即使在今天也很常见,只是常人感之而诗人写之。熟读深思,读者的精神世界会更加丰富,进而发现生活中点滴的美好,将日常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很多心理疾患,思维“如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被诸多烦恼困扰,在心灵怪圈中疲于奔命。而在审美移情的瞬间,人的情感从有限扩大到无限,把悲情交给万物,患者自然获得了解脱。在这种审美主体与客体高度和谐共进的状态下,能够使人获得治疗心理障碍的“高峰体验”(人本主义心理学观点),也可以使人改变对自己、对他人、对生活的看法。

人生长恨水长东——悲情词:心灵的净化

心理疾病的致病原因有:生理遗传、性格气质和环境刺激,这些先定、已定、他定的因素都是不易改变的,但致病机理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中介因素:认知,即对事物、事件、事实的看法与态度。正如一些心理学家和成功学家所说的“事物本身不会伤害人,伤害人的是我们的看法”。在唐宋词中,悲情词能将失落和罪恶展现在人前,使读者原来郁积的情绪得以释放和疏导,并且洗涤着人们的精神,改变着对人生的认识,激发起一种崇高圣洁的心境,而这种积极的心境会沿缘时间“延续”和“滞留”,还能跨越时间滞留到其他的事情,使人用积极的心态迁移取代消极的想法,进而改变患者的“认知偏见”,达到预防或者治疗心理疾病的目的。

后主李煜是很典型的悲情词人,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命途多舛,经历宫廷政变、妻死子亡,最后成了亡国之君,其词感慨遂深,可谓字字血泪。我们看他的一首小令《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颜色鲜艳的满林春花都凋零净尽,“林花谢了春红”,美好的生命,美好的事物是那么的短暂:“太匆匆”,“一年三百六十日”,本来“明媚鲜妍能几时”,又有“风刀霜剑严相逼”——“朝来寒雨晚来风”。逝者如斯,人空白发,花空落。他这么短的一首词,写尽了我们人生的所有的苦楚,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王国维说李后主俨然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的意思,他所抒发的情怀是个人的吗?不是,是人生,甚至整个的人类的悲哀。读到后主以血泪凝铸的辞章,读者会感到生命的渺小与短暂,宇宙的浩渺与无穷。一个人没有时间去整天郁闷,患得患失,以至于罹患心病。其实一己一时的悲欢离合、荣辱穷达,微不足道。

品读悲情词,性情与灵魂便会多一份内涵,人格与行为多一份涵养,个人与社会多一份引导。使人明白: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却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改变了个人的信念,也就改变了人的行为和情绪,这也符合“认知取向” (cognitive-oriented)心理治疗的基本看法。

唐宋词的文化意蕴博大精深,文学是阐释不尽的,追求“象外之象,旨外之旨”的古诗词更有其当代意义。词之境隐,常感“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校园心理疾病又有着多种的类型,复杂的成因,不同经验背景的患者,其预防手段和治疗方法各不相同。以唐宋词审美预防治疗心理疾病,“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转自牵牵心理热线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