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博士生教育在被世人称道的同时，也面临许多难以克服的问题。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其博士生教育的高损耗。本文试图从问题的表现形式、影响因素、治理措施三个方面进行论述，以期对中国博士生教育起到预警作用。
一、高损耗已经成为美国博士生教育的棘手问题
美国博士生教育的高损耗具体表现在修业时间过长、流失率过高两个方面。
1.修业时间过长
在美国，从入学到获得博士学位一般需要5年以上，大多数博士生完成学业需要花费6~9年的时间，而且毕业年限还有延长的趋势。如图1所示，1978年到2003年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平均时间逐年增加，从1978年的6.3年延长到2003年的7.5年。为了研究博士生的毕业时间， 有研究者将攻读博士学位的时间分为以下几种：从拿到学士学位到获得博士学位的时间（total time to degree，TTD）；从进入研究生院到获得博士学位的时间（elapsed time to degree，ETD）; 学生在拿到博士学位之前实际注册的时间（registered time to degree ，RTD ），不包括学生在学习阶段离开学校的时间。Bernard Berelson认为学习年限是博士生教育的第三大重要问题，他研究发现1957年TTD是8年，1989年增加到10.5年，20世纪70年代以来，各个专业的TTD都在持续上升，在二十年内攻读学位的时间增加了30%，主要原因是入学人数快速增加。Michael T. Nettles 与Catherine M. Millett在对9036名博士生调查的基础上，发现62%的学生在六年内拿到了博士学位。Thurgood 和 Clarke研究发现博士生从入学到毕业时间从1983年的6.6年延长到1993年的7.1年，而且在同时期从本科毕业到拿到博士学位的时间也从9.8年延长到10.5年。
2.流失率过高
研究表明，美国博士生流失率高达50%以上，而且最近没有下降的趋势。大概有40%到60%的学生开始博士学习但是最终没有毕业。有研究指出，博士生学习前两年辍学58.8 %，中期辍学 (发生在前2年学习之后) 41.2 %，后期辍学（3年学习之后）31.8%，末期辍学（经过5年学习后）17.3%。一些学校收集到的数据证明研究生放弃博士学习主要发生在以下几个阶段：第一年学习结束，第二年学习开始之前；第二年开始之后，但在达到进入论文写作阶段要求之前；达到了课程学习要求但是没有进入论文写作阶段。流失率在博士生学习各个阶段的比例都相当高，而且在最近三十年来还有所增加。
有学者针对美国博士生教育存在的问题，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研究和个案分析。2003年,研究生院联合会(Council of Graduate Schools)召集全国博士生教育专家商讨关于博士生教育损耗和博士学位完成事宜。为此,该协会研究了所有关于此问题的文献资料,发现博士毕业率呈现“人文学科< 社会科学< 自然科学<生命科学”的趋势。2003 年加利福尼亚大学对1988~1989 学年和1992~1993 学年的1970 名注册博士生进行跟踪研究,证实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结果显示,十年内获得博士学位的人数还不到2/3。历史、生物、经济三个领域,十年内完成博士学位的比率分别为34%、81%、70%。博士生教育的高辍学率,最直接后果就是博士生教育高损耗。虽然博士生教育的损耗在各学科领域有所不同,但平均辍学率在40%~50%。政府和研究机构每年向博士生教育投入大量资金,目的不是为得知几年后学生辍学的消息。“如果真有40%~50%的博士生辍学,那简直是丑闻;是资源的严重浪费以及部分学生时间和精力的可怕消耗。”美国博士生教育辍学率高的问题在图书情报（LIS）专业更为突出，这导致许多LIS学院与其他学院合并或被取缔。目前大家正在想方设法提高这一专业的入学率和保持率。为此，Lawley通过电子邮件对1990年以后停止该专业学习的博士生进行了深度访谈，分析导致辍学的各种影响因素，虽然初步研究的结果没有普适性，但是也分析了影响博士生学习的因素和促使他们决定停止学业的直接动因。
二 、影响因素分析
虽然流失率过高的问题已经困扰了美国博士生教育很久，但对流失博士生进行综合研究的文献不多。 现将主要影响因素分析如下：
1.专业领域与规模
研究表明，博士生教育的损耗现象与专业类别密切相关。人文学科的学生修业时间最长，而生命科学的博士生修业时间最短。在人文科学领域内，宗教专业学习年限较长而且毕业率较低。Michael T. Nettles与Catherine M. Millett的研究表明：工科毕业率高达75%，其次是理科和数学，为72%。平均修业时间是5.97年，工科学生毕业所用时间最短，平均5.23年，理科平均5.71年，教育学平均6.28年，社会科学平均6.35年，人文学科平均7.41年。到20世纪80年代末以前，人文学科博士生从入学注册到毕业的平均时间大概是9年，而且流失率较高，即使在那些被全国公认的人文专业博士生流失率也在一半以上。专业规模、专业实用性也会影响到学生的毕业率，一般专业规模合理、实用性强的专业毕业率相对较高，修业时间相对较短。
2．招生方式与毕业条件
招生方式与毕业条件也是影响博士生完成学业的重要因素。有研究认为，一般用于招生的学术因素包括标准化考试、学生以前的成绩记录、推荐信、专业经历以及写作水平。博士生教育较高的辍学率是入学工作不周导致的。招生方式不科学导致不适合学术研究的人进入博士生学习阶段而没有完成学业，对个人和学校都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因此，招生应该充分考虑到博士生是否有完成学业的能力。另外，毕业条件过高也是影响博士生毕业的一个主要因素。一些专业的外语水平考试、实地研究、要具备硕士学位等条件延长了修业时间。在哲学和历史领域内，要求学生必须具备一定的外语水平以便研究前人文献，在其他领域内，如人类学，学生必须进行田野调查，需要时间和经济支撑。许多大学教授认为，随着知识的激增，相应地，博土生教育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博士生修业时间的延长致使博士生求学的积极性降低，从而增加了辍学率。
3．经济资助类型
经济资助是博士生完成学业的物质保障，缺少经济资助会降低学生成功的可能性，资助类型也会影响到博士生的学业进展。资助形式因为专业不同而不同，研究助理是物理、生命科学以及工程专业博士生获得资助的主要形式，社会科学博士生获得资助则多是通过担任助教的形式。大学资助基金主要是为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生发放。Bowen 和Rudenstine研究发现那些担任助教的学生毕业率比那些享受奖学金的同学高，至少是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内。目前在博士生数量不断增加的同时，学生可获得的资助却在减少，许多博士生不得不半工半读或者推迟自己的研究计划。最大的问题是对人文学科的资助过少，为了完成博士学业，学生一般要负担2万到3万美元不等的贷学金债务。另外，由于资助模式的改变，学生不得不在与自己专业相关性不大的领域做教学助理或研究助理，这也会延长修业时间。
4．导师指导方式
导师的指导方式也是影响博士生学业的重要因素，缺乏指导是导致博士生失学的重要原因。Nerad 和 Cerny通过访谈发现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生经常抱怨他们在准备综合考试上花费的时间过多，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指导，学生经常因此浪费了本应用于论文写作的时间。那些学生修业时间较短的院系经常将学生当作新同事对待，鼓励他们参与学院的社会和学术活动。Bowen 和 Rudenstine指出，许多导师让学生以自己的速度进展，不定研究计划和时间表。学生有可能在没有导师指导的情况下在参考文献上浪费好长时间，这种情况往往导致学生产生一种消极的心理状态，进而导致学生放弃学习。在缺乏指导的情况下，完成毕业论文的压力是学生流失的主要原因，尤其是当学生与指导委员会没有建立密切关系时，他们孤独地研究，很少收到反馈信息，就形成了消极的心理，最终导致其辍学。
5．博士生的思维方式
物质化的思维方式是美国学生毕业率低的主要原因。博士生辍学是美国社会浮躁心态在教育领域的反映。美国的教育专家形容，博士生教育是为了培养一些有头脑的、进行高深学术研究的人才。而物质生活的诱惑使有志于此的学生越来越少。在大多数学生眼里，独坐书斋乃至成名成家都不是什么值得向往的事，读博士学位主要是为了提升自我价值，寻求更好的就业机会。笔者从访谈中发现，相对而言，外国学生毕业时间短，流失率大大低于美国学生，因为这些学生的物质愿望低于美国学生。这一现象值得深思：从客观条件来讲，外国学生首先要克服语言障碍，毕业难度要比美国学生大。但是外国学生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会将自己的潜力发挥到极限，而美国学生则不然。所以，不少美国的有识之士担心，如果美国人不改变他们物质化的思维方式，博士生辍学的现象就不会有根本改善，只怕今后美国的尖端科技研究不会再有美国人的身影。
三、 改进措施
为了降低美国博士生培养的高损耗，美国政府、学校、院系等不同层面采取了积极的措施缩短毕业年限，提高博士生毕业率。
1．政府层面
1986年开始的《罗纳得本科后教育改进计划》（The Ronald E. McNair Post Baccalaureate Achievement Program）是联邦政府大学支持计划之一，为进行博士生教育研究的机构和学术活动提供支持和资助，为低收入家庭、第一代本科生以及家庭教育背景差的人攻读博士学位提供帮助，学院与该计划的参与者密切合作，鼓励学生参加研究生学习，支持他们完成学业。该项目主要帮助那些处于不利地位、对学术研究有兴趣并且有学习潜力的学生提供支持，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服务：为完成大学学习的人提供研究的机会，加强导师指导，举办研讨会和其他学术活动使学生为博士阶段学习做好准备，提供暑假学校、辅导、学术咨询，帮助学生获得经济资助，为学生提供参加GRE考试准备的帮助服务。
2．社会层面
为了解决博士生教育的高损耗问题，一些基金会和商业机构也相继投资。比如，Andrew W. Mellon 基金会在1991年发起了研究生教育行动计划（the Graduate Education initiative，GEI)，目的在于系统地改进人文社会科学博士专业课程结构，以便减少博士生流失率，缩短修业时间（AWM Foundation 1991）。该计划为全国10所主要大学的51个人文社会科学专业提供了8000万美元。参与的院系致力于达到专业目标并提出达到目标的具体策略，提供该院十年来博士专业的年度报告，年度报告包括博士生入学前十年的成绩记录以及在学期间的状况，还收集了个人信息背景（包括入学成绩、性别、种族、国籍），也包括资助类型以及每一年的状况。2004 年1月12日研究生协会（CGS) 宣布，辉瑞股份公司（Pfizer) 提供200 万美元用于支持研究自然科学、技术工程以及数学博士生的损耗和学位完成情况。这个项目主要在美国研究型大学实施,旨在设计出一套解决博士生辍学及损耗问题的策略,并评估这些策略的运用效果和完成比率,以有效阻止博士生教育的高辍学及高损耗。
3．学校层面
美国许多大学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来提高博士生毕业率，如北科罗拉多大学（University of Northern Colorado）通过将博士生学习时间限制在7年，使博士生平均修业时间降低至5年，将流失率控制在5%。西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Western Michigan）则坚持在理论和实践上提高博士生保持率。通过建议专业与支持机构之间的联合来促进学生开题、发表文章，提高论文写作水平；加强导师与学生之间的交流，准备论文答辩，同时还对学生论文写作过程进行指导。西密歇根大学在提高博士生保持率的实践中提出以下对策建议：⑴继续评价院系绩效，积极采取措施提高专业质量；⑵建立多元化的导师指导制度；⑶鼓励学生尽早确定论文方向；⑷建立导师指导小组制，在指导学生的过程中发挥集体的力量；⑸与入学新生和毕业生进行面谈交流，以了解学生的期望和意见；⑹统计综合考试通过率，以掌握准确的信息；⑺建立辅导中心，提高学生应试能力，以提高综合考试通过率；⑻集中采取措施提高理工科领域的入学率和保持率；⑼将延长时间限制到一年以内，而且在延长的一年内加强指导力度；⑽奖励在平均修业年限内毕业的学生，使学生明确博士生教育的过程以及完成学业的必经程序；⑾用明确的毕业流程图指导学生顺利完成学业；⑿使专业毕业率和修业年限保持良好的记录并以文件的形式固定下来；⒀利用专业以前的资料记录来预测未来毕业率以及修业年限的数据；⒁尽量避免学生在论文即将结束的时候进行口头答辩；⒂利用研究数据解决修业年限过长的问题，提高毕业率；⒃在学校制定最好的博士生培养实践标准；⒄为博士生学习不同阶段提供及时的指导，以便有效解决博士生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⒅安排不同阶段的会见以便指导委员会进行即时有效的交流；⒆在论文答辩阶段进行毕业调查以便使学生和答辩委员会听取对方的意见，以改进博士生培养过程；⒇提供为博士生导师进行培训的机会；为博士生导师提供适时的培训以便他们熟悉政策变化，为他们提供从教授视角去看问题的开放论坛。
总之，毕业时间长、流失率高既是美国博士生教育通过严格的淘汰措施保障质量的集中体现，也是影响美国博士生教育效率的主要因素，这个问题如果长期得不到解决，不但会影响到博士生的入学率，而且会影响到劳动市场高级学术人才的贮备，进而影响到美国的国际声誉。政府、社会、学校如果能共同努力，对影响博士生完成学业的组织因素和个人因素进行研究，制定积极的激励政策，提供合适的指导方式，克服博士生学习过程中的困难，美国博士生教育的效率将不断提高。
（转自《学位与研究生教育》
2009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