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36岁的刘嘉麒怀着“磨刀不误砍柴功”的信念,开始了他为期7年半的求学历程——在中科院攻读硕士、博士学位。而在1985年之后的21年间,他坚持“用知识回报母校”,正如他在2005年7月的校友聚会上所说:“研究生院给了我知识,使我能够成长起来。从1985年开始,我每年都要到这儿来上课,我愿意把老师们传授给我的知识回报给母校。”
“这段学习经历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这一生一共当了将近27年半的学生。 文革前就读于长春地质学院地质系岩石学专业,后来赶上文化大革命,就没再学习,但这个学历是承认的。当时咱们国家没设学位,没有硕士、博士,就叫研究生。那时候研究生很少,我记得文革前全国大概也就3000多人。
1968年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辽宁工作一段时间, 1973年底又从辽宁调到吉林。在辽宁是地质系统,到吉林是冶金系统,1978年便考到中国科学院来了。
1968年到1978年这十年就算工作了,对我本人来讲是一生最好的一段年华,但受“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很多工作不能开展,浪费了很多时光。我觉得十年时间,自己的科学知识出现了一个很大断层,必须补课,学点新的东西,所以1978年重新考研,那时已经36周岁了。按现在的情况看,很多人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很有成就了,可那时我得重新读书、再当学生,谈何容易!历来当学生不管你年龄多大都是很苦的,尤其年龄大的再重新念书,在很多方面要比年轻时难,这就更得努力。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是,36岁当作26岁过,把浪费的十年再追回来。
当时经济条件特别差,那点工资除了自己生活费还得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什么都得管,很是艰苦。而且当时国家的经济比较差,制度上管得很严,尽管我这个研究生年龄很大,来之前在
原单位已是室主任了,但到这里是学生,就得一切按照学生待遇。譬如,当时出差只能坐硬板火车,连卧铺都不能坐,更甭想坐飞机了,不像现在的学生。当时的交通条件也很差,出野外经常靠两条腿走路,有时一天要走上百八十里,无奈,你就得能吃这个苦。在研究生院,我们是八个人住一间房子,到所里一直住了八年木板房(地震棚)。
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们上研究生那阵,大家学习的自觉性都非常强,所以再苦、再困难,也能克服。后来咱们研究生院78级和79级的学生,很多人做出了很好的成绩,与当时的学习刻苦努力是分不开的。
研究生的学习与大学不同,大学时念书考虑分比较多,要么是百分,要么是五分,越高越好;到研究生时就不一样了,大学已经读过,又工作了十年,再重新读书,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需要加强、需要补充,不是为了学分而学。譬如,我这个搞地质的大学时数学学的少,但工作却需要,我就努力地去听数理统计、概率论等课,有的属于选修,有的不是选修也去听,这样可以扩大自己的知识面,有利于后来的工作。
入学时,我们有60多人外语是考非英语进来的,可是入了研究生院都必须以英语作第一外语。我们请求学校拿别的语种做第一外语,但学校不同意。我原来学过俄语、德语,还学过点日语,哪门都比学英语有基础,现在却要从扫盲开始学英语,期末还要和所有同学一样通过过关考试,实在太难了!可是,除了努力,没有别的办法。毕业工作之后才感到,要不是当初研究生院要求的严,李佩老师(英语教研室主任)要求的“狠”,我和一些同学的英语肯定过不了关,那样,后来的工作可就惨了,别说出国,就是看文献写文章也有困难。这些年,我几乎年年出国,走访了40多个国家,多亏那时英语过了关。为此,我从心里敬佩李老师,从心里感谢研究生院的培养。
我常常回顾,作为一个人的成长,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艰苦努力,持之以恒。刚才说了,我光是做学生就当了二十七、八年,老实讲真是吃了不少苦。遇到艰苦和困难能不能克服,能不能坚持,就看你的毅力了。而毅力产生于思想和理想,也就是人生观。 你到底活着为什么?想做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不管你自觉不自觉都得去想,想的越自觉,觉悟的越早,成长的也就越快一点。我从小在学校受到的教育,一直是强调为国家为人民而学。我的家境很困难,确实也是党和国家把我培养起来的,也想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好工作,报答国家,报答党和人民,这也是一种信念吧。
从1978年到1985年拿到博士学位,用了7年多的时间,因为1984年被派到新疆工作三年,使攻读学位的时间拖长了一点。这期间,遇到许多困难,吃了不少苦,但我从不后悔。我觉得,在那7年时间里,我不仅学到许多新的知识,受到中国科学院这个国家最高研究单位的氛围和高水平研究群体的熏陶,也在战胜困难的过程中磨练了意志,增长了才干,为后来的工作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段学习经历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老师就要为学生着想”
我是咱们研究生院培养的学生,所以对研究生院挺有感情。我来研究生院授课,身份从原来的学生变成老师了。既为老师就要多为学生着想,要换位思考,我当学生时对老师是怎么样要求的,就要想到现在的学生对我会怎么要求。当年我对老师讲课也时常评头品足,哪个讲得好,哪个讲得不好。现在自己成老师了,学生也会有议论有要求,只是一般不会当面讲,但背后不可能不论长道短。出于对学生的考虑,我必须尽可能要把课上好。
按照我当学生时的感觉和现在学生的意见,要不断的丰富讲课的内容,增加课程的信息量, 把科学的前沿、最新的知识、最新的发展趋势讲给学生;同时,也不能忽视最基础的东西,基础的东西说不清楚,掌握不牢也不行;所以要将基础和前沿的东西密切结合。
我自己的感觉是,什么知识一到了书本就开始落后了。一个新的学说也好,理论也好,在它刚刚建立的时候都不够完善,真要写成书了,至少已经过去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了,如果你十年八年都不改变教案,所讲的内容有些早已过时了。 从1985年开始,尽管我已经上了20多年课了,但我没有固定的教材,没有一个固定的讲稿。如果明天上课,今天晚上可能还要改改讲稿,有时还要从网上下载些资料做成ppt把它充实进去。这样的话,知识就比较新,信息量也比较大;另外,增加声像和图片的东西,对学生稍微有点吸引力,若是像过去那种光说或者有一点板书,讲得死板,引不起学生的兴趣。如果你讲课把学生讲睡觉了,那就不成功。
每次讲课后,我都尽可能留几分钟,或更长一点,给学生一些思考时间,让他们提提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当场解答,鼓励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如果你听完一堂课(一个报告)或看完一篇文章,连个问题都找不出来,就表明你没有完全听懂或读懂。
我教了20多年的课,也带了很多学生,作为导师,谈不上什么经验,但是有几点是必须的:第一,老师要有奉献精神,要有责任感,起码不能误人子弟,家长把孩子交给你,你就有这个责任像培养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得下功夫把他培养好,这是责任心的问题。第二,研究生是塑造人的时候,要求他们在做学问的同时首先要做好人;要和每个学生谈心交心,关心他们的成长。 第三,在选择论文方面要有前瞻性,不仅为他们眼前着想,更要为他们毕业以后的发展着想,要给他们找到一个好的方向,好的平台,将来有一个好的前途。从我自身来说,还可以做到两点,一是给他们讲课,带他们实习;再就是拓展他们的视野,给他们创造出国机会。
(本文由研究生院宣传部贾宝余根据刘嘉麒院士口述整理,选编自《中国科学院研究生教育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