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却也变化有常,如同我对外婆深深的感情一样……
通往外婆家的路
细雨绵绵,小路弯弯,路边的小河里水在潺潺地流淌。四周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望不到边,只有偶尔的蛙声可以打破这乡间的宁静。独自一人走在这田间稍显泥泞的小路上,处处透着熟悉的陌生,雨不大,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地去找避雨的地方。这条小路曾经通往十余里地以外的外婆家,是小时候去那里的必经之路,十几年后再度走在这蜿蜒的小道上,不由得勾起了我对外婆的无限怀念。
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每次去都要经过这熟悉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远方,那时候路的两边种满了洋槐,密密麻麻的大概有好几里地。儿时的我特向往去外婆家,每每坐在自行车上,听着树枝间的鸟儿歌唱,看着路边的树不断向后移动,从心底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不知为什么,同辈的几个孩子中,数我跟外婆感情最好。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一直都很清瘦,整天忙忙碌碌地打理家务,瘦削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微笑,从未见发过脾气。只要去她家,少说也得过上个十天半月,偶尔母亲怕我淘气,不让留下,此时外婆便会帮我解围,于是母亲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希望留在外婆家,其实最初的目的是她会给我买零食吃而不像母亲那么难说话。那时候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馓子(北方的一种油炸食品),每当听到吆喝声打从门前过,我就会冲出去把人家的车子拦下,而此时外婆便会从后面跟过来买上一些。夏日的夜晚,躺在外婆的身边数星星,然后问一些怪异的问题,或者缠着她讲故事,追问她的童年生活,都是令我欢乐不已的趣事。在崎岖小路的穿梭中,在我家和外婆家的时常往来中,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开始上学了。
后来,在我家和外婆家之间修起了笔直的大路,上面铺了沙子,车子压在上面沙沙作响,路面也很宽,两边种上了挺拔威武的白杨,那时候我总是戏称它们为护路勇士。于是从小路经过的人越来越少了,渐渐地它从主干道变成了田间的生产路,原来的洋槐林也被人砍了去,完全没有了小路昔日的神秘感。我学会了骑车,可以自己去外婆家了。这时的我依旧像童年那样,盼望周末,盼望假期,盼望去外婆家,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我想念的外婆了。她也时常惦念我,总是问母亲,快放假了吧,让孩子来我这里过几天吧。每当自己考出了好成绩,以及其他的一些新鲜见闻,诸如此类的事情都要跟外婆诉说一番。她有时似懂非懂地应承着,总不忘交代我几句,在家不要惹爸妈生气,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外婆很疼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要么给我留着,要么让母亲他们带回来,从没拉下过。外婆疼我,我也爱外婆,自己有好东西吃的时候,也会给她悄悄地留下一份。在我对假期的期盼中,在外婆对我的惦念中,我度过了小学和初中,慢慢地长大了。而此时的外婆也渐渐地老了,她脸上的皱纹多了起来,头发也花白了,但还是闲不住,里里外外收拾得都很齐整。
再到后来,家乡实施了“村村通”工程,修起了公路,并且形成了网络。路更加的宽阔,而且为了美化干道,路的两边种上了漂亮的松树和法桐。小时候认为外婆家很遥远的感觉现在没有了,突然觉得我和外婆原来离得这样近啊。而此时的沙子路,命运与十年前的洋槐路一样,行人少了许多,挺拔的白杨早已不知去向,且由于失修,它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而变得崎岖不平了。曾经熟悉的羊肠小道早被废弃了,它已经淡出了历史的舞台,渐渐地没有人再去过问了。有了公路,去外婆家就更加方便了,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但是这时候的我由于念了高中而很少去了。每当回家,母亲都说外婆想你了,她交代说学习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等等。尽管我很想念外婆,外婆也时常念叨我,却极少能见面。记得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我去了她家,外婆说得知我考上的消息,竟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着。她说我比以前瘦多了,要好好地加营养,总是做我喜欢吃的清炖鱼。这一次,我在外婆家过了好多天。外婆依旧是那么和蔼,在外婆身边的日子也还是那样的温馨,只是我悄悄地发现她步履越发蹒跚,原本花白的头发更加的白,原本瘦削的脸更加的瘦。
大一那年,电话里听母亲说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济了,后来经检查医生说,患了肺癌,并且由于年纪大,已经不宜手术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简直都碎了,难以相信所谓的“死神”离我却也是那样的近。既然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去看望外婆,让她尽可能高兴一点。尽管我强作欢颜给她讲很多故事,并且鼓励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但是外婆却始终难得笑一笑。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我的内心很是难过。尽管时常祈祷,时间还是不遂人愿地一天一天过去,终于有一天晚上,我自习回去的时候,同学给我说,让我给家里回电话。半年多来时刻悬着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赶往了车站。车子行在新修的种满了法桐的公路上,放眼远望,秋天的田野到处是衰败凋零的一片,秋风乍起,枯黄的树叶在天空中没边没际地飘飞,一如我此刻的心境。失去了外婆,心里感觉没着没落的,不经意间,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下车后,我直接去了外婆家,看到外婆的遗像,我再也不能自已,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外婆永远地走了,就像这路边小河里的水一样,流向了远方,再也不能回来了。驻足在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上,感觉到的却是那样的遥远和陌生,凝望远去的河水,触景生情,使我心生无限感慨。人生变化无常,如同通往外婆家的路一般,从槐林小道,到白杨大道,再到种满了法桐的公路,路越来越宽阔,越来越畅通,却再也不能见到我和蔼而慈祥的外婆了。人生却也变化有常,从为我讲故事的外婆,到步履蹒跚的外婆,再到病榻上的外婆,直到她现在早已作古,我对外婆那种深深的感情却总也不变,无论走在什么样的路上,外婆都依旧是我记忆里岁月抹不去的永远,她慈祥而和蔼的笑容已永驻我的心间。细雨依旧绵绵,小路依旧弯弯,河水也依旧潺潺,正如王勃的《滕王阁诗》所描述的那样: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逝者如斯,转眼外婆离我而去已有五年了。五年来,多少次在梦中见到了外婆依旧慈祥的微笑,多少次又在哭泣中醒来,没能陪伴她老人家走过最后的岁月,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写下这些文字,希望能够抚慰我心中的悲伤,同时也算是对外婆的一点纪念吧。
(文轩,电工所2005级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