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罗布泊——我的第一次野外考察纪实

  • 谭亮成 (2014年以后的旧数据)
  • 1869
作者:谭亮成

罗布泊位于塔里木河的尾闾,曾经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湖,海拔约780米,面积约2400-3000平方公里,从北到南由罗布泊、喀拉和顺湖、台特玛湖组成。在历史上,罗布泊的最大面积达9500平方公里。1941年,在苏制的1/50万地形图上,量得面积为3006平方公里。 1958年,我国地图标定面积为2570平方公里,1962年,航测的1/20万地形图上,其面积为660平方公里,1972 年则完全干涸。

为了揭示罗布泊干涸及我国北方干旱化形成、演化的历史及机制,在科技部及中国科学院的共同资助下,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首席科学家安芷生院士牵头组建了罗布泊项目研究组。我有幸参加了罗布泊深钻计划的二期野外工作,于2004年8月-10月间在台特玛湖工作了近3个月时间,回来后那塔河流水、凄美胡杨、大漠风歌、茫茫黄沙总在我的梦中萦绕。

孔雀河畔没孔雀

第一次来新疆,很兴奋。尽管坐了40多个小时的火车,我一下车就把东西扔在旅馆背起相机去逛街,想感受一下异族风情。库尔勒是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的首府,据说有美丽的孔雀河穿城而过,然而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打道回府我都没有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

库尔勒很干净,当地人很自豪的向我介绍它是全国卫生城市,街道也很整齐,马路很宽阔。然而让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在内地随处可见的景象,库尔勒已经看不出任何一点蒙古族的建筑风格,也看不到一丝蒙古族的民风民俗。街上的人民穿着和内地一样的时髦衣服,除了一些人保留的浓眉、细眼、厚嘴唇能让我想起这是蒙古族自治州之外,这里真的没有一点异族的气息了。这是进步呢还是倒退?这种现象我在云南和很多地方也见过,可是没有想到新疆也是这样。文明难道就一定是一种单一的欧美模式?难道就一定要以传统文化的丧失为代价?我想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问题。

孔雀河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丽,水草丰美,植被茂盛。城中河的两岸都被水泥砌的整整齐齐,河面上随风传来阵阵腥臭,只有一些小孩在河边专注的钓鱼,但我没有看到他的桶里有鱼。和很多人一样,我本以为孔雀河总会和美丽的孔雀有所联系,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由于谐音的缘故。当地人在制革的过程中经常把皮革拿到河边去揉洗,发出“孔切、孔切”的声音。由于语言不通,地质队员为绘制地图向当地人打探的过程中,误以为他们发出“孔切、孔切”声音并比划的河就叫孔雀河。于是地图上就有了这条让人产生无数遐想的河流。

黄沙胡杨

在库尔勒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往罗布泊赶去。车子一驶出市区,眼前豁然开朗。茫茫的戈壁上镶嵌着一块块的绿洲,塔里木河就流淌在它孕育的胡杨林间,慷慨的奉献着她的乳汁,远处的阿尔金山也隐然可见。风很大,新修好的218国道上黄沙滚滚流过,像笼罩着一层薄纱,而我们就在薄纱上滑行。公路两旁有一些草栅格用来固定沙丘,但显然它们对沙流已力不从心,很多都被黄沙淹没了。起大风的时候,黄沙一夜之间就可以在公路上堆出一个小沙丘。据说有专人在清理这条血脉之路,每次大风后他们都会把公路上的黄沙打扫干净。

由于灌溉用水的增多和塔里木河下游大西海子水库的拦截,塔里木河在距其终点——台特玛湖300多公里处已经断流,其下游河道形成了一个个串珠状的小湖泊。生态系统的恶化是显而易见的,据调查,以前塔里木河下游超过81万亩的胡杨林带在水库建成后的几十年间锐减到不足10余万亩,沙漠化土地在这一地区大幅增加,甚至在有些地方库姆塔格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已经会合。不过近年来人们已逐渐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把大西海子水库由灌溉型转向生态型发展,用来调节塔河下游的生态用水,并于2000年起先后5次向下游输水。这种输水效应惠及到今年,尽管今年还没有开始放水,下游很多河段干涸了,但是一路上我能见到许多半枯半荣的胡杨,它们都是被放水工程救活的。胡杨的生命力很顽强,有“生而三千年不死”的美誉,只要有一点点的水,它就能重焕生机。

塔里木河,故乡的河

(“塔里木河呀故乡的河,多少回你在梦中流过,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要向你倾诉心中的歌。塔里木河,故乡的河,我爱着你呀美丽的河,你拨动着悠扬的琴弦,伴随我唱起欢乐的歌。哎!塔里木河,故乡的河,你用乳汁把我养育,母亲河。”) 当克里木深情的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理解他对塔河的感情和感激之情。塔里木河干流全长1321公里,流域总面积达102万平方公里,养育着数百万各族人民。

我们的营地就扎在塔河终端的一个断流的小湖旁边,晚饭后我常常会沿着河流散步。河的两岸是繁茂的胡杨林,郁郁葱葱,河滩软软的,踩上去舒服极了。河滩上随处能见到前来饮水的野兔和野羊的脚印,清澈的水流中甚至能看见悠闲的鱼。在这里,你无须束缚自己,热了就脱光泡到小湖里,上来后再把身子埋在沙子里晒个日光浴;困了就找棵胡杨往底下随便一躺,一觉睡到自然醒。真如古人讲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神”,有的只是大自然的美和人的本我。可惜的是塔河的水干得太快,在两个月之后我走时,这里的很多段河道已经露出干涸的河床。幸运的是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场雨,虽然是小雨,在这种地方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红柳沙包

闲来无事时,我会选定一个方向一直朝前走,看看不同的自然景观。一天下午吃完饭我照例一个人背着相机去散步,这次的方向是南方。越往南走景象越荒凉,胡杨越来越少,因为塔河在我们扎营地以下就完全干涸了。走了大概三公里左右,我被西边的景象震撼住了。昏黄的天边挂着一轮如血的残阳,残阳下是连绵不绝的荒丘。这本是一片平坦的古台特玛湖盆,湖盆上被红柳固定着一座座沙丘。可是在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一座座沙丘只像一座座坟墓,掩埋着沙场征战的将士白骨。而稀疏的几颗枯死的胡杨,残枝都直指天空,昂首悲呼,莫非它们曾见过这场悲壮的厮杀?我无法形容当时心中那种悲呛的感觉,只觉得洪荒以来,天上地下,唯我一人,不知何去何从,何处是归宿。

说起古湖盆里的红柳,它不仅点缀着极端干旱的沙漠地带,有意思的是它还忠实的充当着沙漠地带的气候记录员。随着干旱化的加剧,湖底大范围的沙漠化,刮大风时吹起的沙子遇到红柳以后被阻挡而沉降在红柳底部。红柳每年产生的枯枝落叶也堆积在底部,于是在红柳沙包内部就形成沙子和枯枝落叶相间的结构,通过对大量连续的红柳沙包沙层和枯枝落叶层的沉积学和同位素等气候指标的分析,就可以得到气候变化的精确曲线。

后记

近三个月的调研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回首这三个月的生活可以说感受颇多。

这是我在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国科学院以来第一次出野外, 那塔河流水、凄美胡杨、大漠风歌、茫茫黄沙让我感觉到了肩头的责任。或许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但是我相信“蝴蝶效应”,终于有一天我们会把罗布泊变成绿洲。

(谭亮成,地球环境研究所,2005级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