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做reading版的斑斑是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因为来这里的id大多有文化,日常里除了会摆弄些瓶瓶罐罐,磕磕碰碰一些仪器,或者在computer里面敲一些叫人头晕的代码,大抵还喜欢读点小书,吟点小诗,时不时还评点一番政治经济。我上任了方知他们的厉害,所以大多时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能仰慕地看着这么些精辟的文字,老老实实地做观众,怕讲多了就泄漏了自己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老底。更吓人的是,有文化的人容易小资,把文字打扮得漂漂亮亮,把百转千回的情绪装点得别有韵味,大大方方地呈在你面前,叫人一叹三赞。
别人以读书为乐,我却倍受读书之苦。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拥有一份充实的产业茫然度日,也不愿意这样受着道德和名利的双重折磨。但读书的习惯就像吸毒一样让我无法自拔,望着那满架的书籍,就像爱怜地注视自己的孩子。可恨的是我竟然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它而去,即使在潦倒的状况下。我很明白,前路必将是痛苦和折磨伴随着我。有些时候,对现实的清醒认识并非是一件好事。我陷入两难的境地,自从深爱上读书的那时候起,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将读书作为风花雪月的雅事。
读书乃是沿循着他人的思想来感知世界,无形中也就不自觉地减少了自己独立思想的成分。行路若是骑马,便减少了自己腿的行动,若是长此以往,对马有了依赖,自己独立行走的力量便要退化了。读书会促进人的思想,读书读到了过分的程度,则又妨碍思想独立自由之发展,而独立自由的思想个性对于有价值的见地与行动的产生恐怕是核心的要素吧。
读书尚未养成习惯,倒先染了形式主义的怪癖。沐浴更衣自可不必,但一定要切掉所有亮晃晃的光源,只留桌前一缕微光。茶也是一定要来一盏的,乌龙、碧螺、黄芽均可,不必过奢,但不宜苦。
光强的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能盖住三寸见方的桌面就好。太亮则浮躁,太暗则冷寂。黑暗和光明正要势均力敌,幽幽中我自己则半明半暗,退一步可漫步旁观、浅斟低吟,进一步可深入其境、历险探微。文字与微光相呼应,圣歌般于前指引。我虽虔诚,但只不紧不慢的跟着,耻不肖如犹大,亦不求贤如耶稣。于是乎我得以调匀呼吸,不时在书中看到半明半暗的自己。
茶是用来喝的。读到忘情、不解、窒闷,便啜一口茶,不着急咽,半含着让它渐渐润入体内。胸中的块垒便会随之消融,散到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去。神奇如斯,茶的消化功能。不偏不倚,不急不缓,茶是中庸,让我吸收书中更多的营养。茶也是用来看的。一片片茶叶打着旋,边喝着热腾腾的水边舒展开来,然后再慢慢的沉淀。岁月如这般沉淀,心情如这般沉淀,我有了书,也将这般沉淀吧。
一缕光晕,一盏茶温,一捧书香,生命在这样简单的三维世界中徜徉,是为悦读时光。
Reading经历过冷清,有过寂寞。可是渐渐地,来 reading的id多了起来,不断从这里推荐到首页的精彩原创也成为科苑一道靓丽的风景,我的好友名单上的 id也不停地增加。和大家一起享受读书的旅程,和reading相伴,我们的悦读时光就没有终点。
我爱书,更喜欢书里的世界。每每书市我都会满载而归,然后便奉之、捧之、读之、品之。有人不解,问我其中到底有何乐趣,我说,我是在用我的生命阅读别人的整个人生。
在书中我体味文字中细致的美。《诗经》时代“关关雎鸠”的爱情吟咏,楚辞世界巫风神话的幽怨对唱,魏晋士子的生命自觉,盛唐之音的气度恢弘,宋元山水的有我无我之境,明清末造的纷繁世俗图景……川端康成的文字,带给你一团青春的迷雾、悸动和忧郁;黑塞的文字,却是如此素淡和质朴,蕴涵的又是深邃的感悟和启迪;……安徒生的童话以虚构之美昭示给世人美所能到达的高度;巴乌斯托夫斯基的文字,却把真实的人生提升到童话的纯粹;博尔克斯构筑一座座语言及命运的迷宫,艾略特却打开了一片意象和文明的荒原。……当我们合上发黄的书页,会惊奇地发现,历史早已冷却,美却留了下来,如一盏盏灯火,依然温暖着一代代后来者的眼睛。
在美丽精致的文字里我感受博大的文化,精深的思想。鲁迅的文字是木刻,力透纸背;老舍的文字是漫画、世俗风情;余秋雨的文字是水墨、意蕴深厚;张承志的文字是油画、色调浓烈。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里变成了一只甲壳虫的无奈和悲哀;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时的平静,仿佛秋阳下外祖父的絮语;曹雪芹打开了一座衰世的大观园,“满纸荒唐言”,诉说着“一把辛酸泪”;鲁迅晚年写下一部《野草》,“其文约,其辞微”,却让人触摸到先生一颗“无法直对人生”的悲凉心。班扬一生只读了一部书——《圣经》,却写下著名的《天路历程》;尼采只说出一个事实——上帝死了,却成为众多哲学派别的思想源头;鲁迅一度从尼采的“超人”学说中汲取力量,乃成为封建旧营垒中最硬的一块反骨;瞿秋白正是阅读了马克思主义,才能以一介书生的柔弱之肩,担起救民于水火的大义,至死不渝。
读王晓明的《追问录》,你会一窥先秦诸学的世道人心;读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赵国的《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你会感觉到晚代明清的阴暗与戾气;读葛兆光的《思想史》,你不自觉地为两千年的精神血脉所冲撞,无法自己;读余秋雨的《遥远的绝响》、张承志的《心灵史》,你会热血激荡,明白何为牺牲,何为尊严;读摩罗的《耻辱者手记》,你会更清楚,知耻才是为人的最重要的一条底线。卢梭用《忏悔录》洗刷原罪;卡夫卡用《变形记》向世界示弱;托尔斯泰用《复活》进行贵族式的反省;陀斯妥耶夫斯基用《白痴》鞭笞黑暗的灵魂。还有鲁迅的《野草》、巴金的《真话集》、瞿秋白的《多余的话》、顾准的日记……这些人,这些可敬的天才和疯子、弱者和巨人,陈述思想的方式是惊人的一致。
他们是在用生命写作,在用生命谱写人生,而我们对文章的阅读更是对作者人生、人的生命的阅读。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完成一部《红楼梦》,不仅仅是记录了一部清代由盛而衰的历史,更有着他个人人生的沧桑;司马迁受宫刑著《史记》,前后十三载,一史一传何尝不是自己的忧愤屈抑之声:路遥从早晨到午夜,为著《平凡的世界》终于倒在了黄土大地。他们是可敬的、真诚的,他们是把生命全部熔铸在自身劳作中的纯粹的人。
因此我爱书,更爱读书,因为我知道我是在用生命阅读人生。
有人曾提出一种观点,我们实际上是存在于三个世界之中:客观的世界、主观的世界、观念的世界。这个观点的提出者是谁,他/她原始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我也并没有去追本溯源地了解,只是当时听到便感到这个想法十分有趣,于是就把它一直存于心里并且不时按照自己的理解加以杜撰了。
客观的世界是外在的,它就一直是在那里按照它的规律运行着的物质世界,即使人类有朝一日灭亡了,这个世界依然如故。主观的世界则是内在的,它与一个个单独的个体相关联。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主观世界,这个世界包含了这个人的思想、感悟、回忆、悲喜等等。对于一个人的主观世界,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这个世界里面究竟有什么。黑格尔临死前曾经慨叹,“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他接着又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补充到,“不,就是这个人也不了解我”。所以,过分地强调理解万岁也许是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一个人的主观世界如同客观世界一样深不可测、没有穷尽,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贫是富、是个博览群书的学者还是一辈子耕田的农民,从这个角度来看,众生都是平等的。而“观念的世界”又是什么呢?
观念的世界存在于客观的世界和主观的世界之间,是古往今来所有的有记载的观念的集合构成的世界。当一个人逝去时,他/她的主观世界于是便也随之灰飞烟灭了,但是如果他将他的主观世界表达并且记录下来,那么这些表达和记录便进入了一个观念的世界。这里用“观念”这个词来表达可能确实有些狭隘了,实际上这个“观念”包含了一切个人主观活动的记录,它可能是书著、文章、演讲,也可能是绘画、音乐、影视、建筑,甚至是数据记录和实验报告。观念的世界不同于客观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是赖于人类的存在。这些书本、字画、建材、光盘等等物质的载体,离开了人类是毫无意义的,就狭义的reading而言,只有当一个识字的人的目光触及到那些印刷在纸张上的字符与图案并且将心思沉浸于其中时,那些铺洒在纸张纤维之上的化学原料才被赋予了活力与生命,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灵魂、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一个个起伏跌宕的事件。
中国古人谈论人生的意义的时候有一种“三立”的说法:立德、立言、立行。“德”是指一个人的道德涵养,“立德”是要努力追求一种高尚的内心境界,这大概可归为对主观世界的修养;立行,是说这个人的行为对于周围的环境与人物产生了实质性的推动作用,这大概可以算是一种对于客观世界的改造。那么,“立言”,是说能够有一些值得称道的思想流传下来,这则应该是对于观念世界的建树了。当然,这样的类比总是难免有“牵强附会”的嫌疑,可是从中的确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观点总是能够在时空与文化构成的巨大鸿沟的两岸发现彼此的印证。而我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种类似的印证并非出于偶然,而是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在探索一些永远萦绕在我们这个物种的灵魂深处的终极命题时,必然将会达到的一些共识。而这个“观念的世界”,不管在怎样的时代的或文化的背景下被冠以怎样的名目,它确实构成了我们人类所触及到的这个世界的一极。
人类原始的时候,是分不清世界中不同事物的差别的,整个世界是混沌的一团——在许多不同种族的神话中都有类似的传说。而当人们可以开始区分一些概念时,文明的进程才真正开始。能够区分物体性质的不同,将彼此分别对待,是人类智能的基本标志。《圣经》中讲,当亚当吃智慧果之后,发现了自己与夏娃的不同,产生了羞恶之心,于是被逐出伊甸园。我想,人类的智慧进化的开始可能的确如此,在自然中,生物存在的意义也许就在于物种的不断延续。繁殖这一使命,从物种延续的意义来讲,其重要性可能更加重于食物、环境等等其他的概念,所以人类初始的智能中的第一个产生的概念极其有可能是性别。当第一个概念产生了,便有第二个概念第三个概念,每个概念的产生都与整个物种的延续息息相关。而随着时间的发展,概念的数量的增长则是呈现指数分布的,所以直到今天,在一个概念“爆炸”的时代,对于一个新的概念我们已经是无动于衷了。但是一些基本的概念,其产生与被觉悟确实对于人类世界产生了实质的推动作用。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概念的提出,就是这样的重要的概念。在人类世界的初始,人类分不清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人们认为周围的事物都是有生命的,自己是生活在种种的神灵的世界之中,自己的想法神明都知道,神明也会保佑或者惩罚个人的生存。而当人们有一天终于意识到实际上自己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其运行规律是不为人的主观意愿所控制的客观世界的时候,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模式大大改变。观念世界的概念也许并不像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概念那样重要与影响深远,但是我确实感到这是一个使我深受“打动”的概念。
想象一下,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是人类历史上无数人物智慧的结晶,这其中的人物,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居住于不同的地域、浸染于不同的文化、操持着不同的语言,他/她们或年轻气盛、或成熟睿智,或幽默浪漫、或深沉忧郁,或雄心勃勃、或悠然自安,他/她们的主观世界虽然已经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终结了,但是他/她们的主观世界活动的种种精彩,却可以在一个观念的世界中得以更长时间的延续,其中那些真正杰出的部分,甚至可以伴随着整个人类社会上千年,并且将作为经典持久地延续下去。
在人类具有思想以前,人类的进化更多的是生物上的进化,这主要是以DNA为载体,通过遗传和变异的方式来实现的。老的一代通过结婚生子,使他的 DNA得以延续。这种遗传的方式是可靠的、有效的,但同时也是缓慢的、不稳定的。而当人类产生思想,并且终于找到可以记录和沿传这些思想的载体时,一个观念的世界产生了。从这时起,一个人能够留给人类这个物种的,可以不再仅仅是有限的几份DNA的后代,而是他的整个人生经历的精华,这些精华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局限为更多的后代提供滋养和启发。从那时开始,整个人类社会进化的模式大大改变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仅仅是我们父母的后代,考虑到我们每个个人都是精神与物质的结合,我们同时也是整个人类的后代。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能够继承多少那些观念世界中的精华呢?这可能更多地要依靠我们个人的努力了,显然的途径便是本版的主题了—— reading。
那些生活在过去的已经逝去的先人们,他/她们其中那些最值得后世记忆的,把各自人生中的精华存入了那个观念的世界。这个世界确实地存在于那里,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探索,对于我们一个个人的主观世界来说,它便是不复存在。
当我们沉浸于书本或者其他的知识的载体时, 我们便徜徉在那个观念的世界之中。我们reading的目光,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那通往一个个逝去的主观世界通道,把我们和另一个灵魂联系在一起,携着作者的手遨游在他/她构筑的奇妙而独特的空间里。
我们怀着好奇的心灵,向那个观念的世界投去一颗探索的石子,于是在那个广阔的世界的深处,传来了悠远的回声。那回声穿越了时代、地域、文化、种族、阶级的藩篱,直接飘至你的耳边,在心灵深处的湖水中,激荡起一串串感动、思索、遐想的涟漪。这就是一本好书,或者一首好歌,或者类似的——当你reading它的时候,你读到的不是文字,也不是作者,而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真实而鲜活的人。
人类优秀的先祖们,仿佛已经化作了群星闪耀在这个观念世界的夜空之中,当你徘徊并沉浸于这个观念的世界的时候,便会有如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个清爽的夏季夜晚,旷野中玩耍的你偶然抬头一望,突然发现了头顶那个璀璨的星空——那个时刻,一种荡涤一切的敬慕之情油然升起,也许正是在那样的一种心情中,我们才可能真正领会到个人的渺小、时空的无限、宇宙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