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只是一个工具——中国应用语言学之母李佩教授谈研究生教育

  • 研究生记者团
  • 创建于 2006-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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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北京中关村一座建于20世纪50年代的普通住宅楼,走上二楼,10多平米的客厅里,硬木花格架、白纱下的钢琴和数个单座沙发相得益彰,一盆茂盛的吊兰半倚钢琴,静怡舒展着碧绿叶片,如它的主人一样,吐放着一袭淡雅,一份大气。

    它的主人是李佩教授——中国应用语言学之母。李佩老师今年87岁,对于1978年建院的中科院研究生院,她是一位自始的见证者,同时也是一位贯穿的建设者。在国内创办首届应用语言学研究生班,率先在国内英语教学中引进TOEFL题型,首先在国内掀起自费留学潮……6月13日,记者采访了李佩教授,对于研究生教育李佩教授怀着深厚的感情,在这个明媚的下午,李佩老师的声音穿透时光,渐渐走来。

    “我们的英语研究生班,是国内第一个应用语言学研究生班,这曾经是我们比较稳定的英语教师来源。”

    记者:自研究生院1978年建院以来,您就一直参与着研究生院的建设,特别是在英语教学方面,您能说说在我们建院之初这方面的一些情况吗?

    李佩:我是在76年唐山地震前几天回到北京的,回来后应科学院一些所的邀请,如生物物理所、电子所,帮助他们作一些英语教学工作。77年下半年,已经知道在筹备研究生院的成立,筹备中的研究生院是两块牌子,一个是中科院研究生院,一个是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

    当时,研究生院筹备工作的负责人之一李侠找我,想让我负责英语教学方面的工作。我当时就注意了一下,那个时候很多科大的人都回到了北京,如文革中被派过去、但是户口在北京的。我就注意了一下科大回京愿意教英语的。那时在电子所我只有2个人,一个是文革中蒙冤数年住院刚刚出院的,好久没教了。另外一个则是根本没有接触过教学工作。我就带她们去电子所那儿边教学边直接指导她们,研究生院一成立,我就把他们2个都抽过来了。

    因为当时研究生院整体师资不足,李侠就跑到北大要求他们支援,说新毕业的学生给我们一些当老师。北大说那就给你们25个人。像现在的副院长孙勤、组织部长沈永前等都属于这批北大来的。25人中有5个念外语的,其中有2个去做其他方面的工作,就剩了1个学德语的,1个学英语的,1个学法语的。在外语教研室刚成立时,我手下就只带了这3个兵。

    记者:在当时这种很困难的情况下,您是怎么在百废待兴的基础上,把我们的外语教学工作开展起来的?

    李佩: 78年的英语课怎么开在来当时来说,真的是个比较大的问题。我们英语教研室只有三个人,我只好与李侠到处外聘外语水平好的老师,在外聘老师中有外校的还有退休回来的,但是他们最多只呆了2年。因此我就提议,自己培养外语教学人才,这样78年就招收了第一届应用语言学研究生,当时我们的英语研究生班是国内的第一个。虽然第一届最后18个人中只留下了6个,但这一直是我们比较稳定的一个老师来源。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都要我自己披挂上阵。

    当时还想了一些办法,比如请国外一些认识的教授,让他们派人来。我们和美国的一所大学订了一个交换的项目,每年交换一个人,他们那边派人来中国继续进修中文,同时也给我们的一些同学上课。第一届是在78到79年,后来连续5年都有这样的交换项目。此外,还有澳大利亚的,澳中友谊协会也推荐了一批人,这样外教的数量就保证了。我们充分利用外教的优势,提高我们自己老师的水平。当时,美方派来的教师,我们这边也同时给他们配备年轻的中方教师作助手,这些助手都出自我们英语研究生班。所以,我们后来出去的很多学生的英语基础都很好,发音都比较纯正。

    “我们的情况是英语教师的人手严重不足,外教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记者:在当时的情况下请外教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并且象我们这样规模比较大的聘请,在当时全国来说也是非常少见的,您为什么一定要保证有一定数量的外教?

    李佩:当时,我们的情况是英语教师的人手严重不足,外教的作用是非常大的。一方面,起到了很好的桥梁作用,我们的很多同学都是通过他们出去的,而且在国内,跟外教这样的外国人接触多了,出去后也能很快适应,和外国人好打交道。另一方面,从教学上来讲,这些外教也确实带进来了很多外国的原汁原味的东西,由他们来讲一些英语方面的东西,比我们刚刚经过文革的一些同志来讲要好,发音、口语帮助就更大了。

    当时他们这些老师和我们同学的关系都很好,他们那种活泼的教学方式也给我们很多启发。不过他们跟我一样大部分原来都不是搞教学的,我记得有一个男老师原来是学天文的,科学院当时问我这样的来了你要不要?我说当然要啊。后来他来了以后,就给我的英语研究生们开了一门普通物理。

    还有Mary对我们的教学贡献很大,她给我们带来了往届的TOEFL测试试卷,并告诉我们学生可以参加美国举办的TOEFL测试,通过后,可以自费出国。后来,我们就在英语教学测试中引进了TOEFL测试题型。这也是国内第一次在教学中引进了这种题型。TOEFL测试题型比我们原来的考试增加了听力、写作部分,而且不像我们原来的考试更注重语法,写作可能稍微死板一些,比如就给一段英文叫你接着填。引进了TOEFL测试题型后,我们在英语教学生注重综合能力的培养,比如听力、写作部分。我认为这一点对学生来说是大有好处的,经过这样一系列课程的培养,学生在学习了一年多后,我们这一批学生后来到了美国,走进人家的课堂就能听懂。

    “你做教师,跟学生没有共同语言不行,学生来源既然是多方面的,那么老师知道的也应该是多方面的。”

    记者:既然您原来不是搞英语教学的,那您后来是怎么成为了一位很好的英语教学专家的呢?

    李佩:当年我不是专门学英语的,但是后来好像我教得还可以,其实我就是一步步学出来的。比如说,最早的时候我刚到科大教学,我去了之后,第一步我就跟着一个非常好的老的英语老师,我就跟着他学国际音标,这个是基础,如果你不会发音,那你怎么教学生呢?因为学生希望听到你的语音总是最标准的那个。

    另外,我也学了很多科普知识,因为你教这门课,你跟学生没有共同语言不行啊,学生来源既然是多方面的,那么老师知道的也应该是多方面的。

    教学上因为我在国外待了多年,所以我去上课,就不象过去那些老师那样教什么语法啊,翻译啊,我总是要学生先朗读。我们当时用的是许国璋的教材,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我总是先带着他们读一读里面的韵味,培养语感,就好像我们读唐诗一样。如果只是看看那些字,是一种体会,但是如果朗读出来,那又是一种体会。学生后来都很欢迎这个,他们觉得这样就记住了。

    “我曾经跟白春礼院长说,你要是想让我们的学生出去参加国际会议,你首先要让学生知道英语论文该怎么写,这个非常重要。”

    记者:可能在教学中,您不仅要自己教,而且也要指导和帮助其他老师开展教学,不知道当时这方面我们是不是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

    李佩:我觉得教学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不仅是我教学生,而且我也可以从学生那儿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我非常欢迎学生提问题,他们提问题,如果我回答不上来,我就会想这个怎么我备课的时候没有想到呢?我就会下来查一查,下次再回答。

    对于我们的年轻老师们,我就希望他们能够聚在一起集体备课。因为集体备课的好处就是你想到的我没想到,我想到的你没想到,还有就是哪些重点是我们都需要关注的?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交流就非常好。

    另外,我觉得,老师对某些东西不懂,也不要装懂,应该任何时候都要谦虚谨慎,不要盲目自大。我们原来编的教材不象现在还有答案什么的,我们当时是想我们既然是教书,我们就要有教书的本领,对书里的内容都能给予解释,所以什么都没有。当然这样有时候学生的问题就可能回答不了,我这时候就主张要道歉,然后回去查到了正确答案给学生。我觉得我的学生象郭传杰、马石庄这些都算后起之秀了,我也经常跟他们说你们做了领导,还是要谦虚谨慎。

    我们在当时还有一个活动,就是模拟国际会议,这对学生参加国际学术活动非常有帮助。我们把所有的设备都给他们搁好了,完全就是按照国际会议的模式。学生作报告的时候,导师要参加,象周培源、华罗庚这些大科学家都来过。

    有一次周培源先生的学生过来作报告,这个学生可能是宁波那边的人,口音非常重,周先生就说我发现这个报告作得不错,平常我用中文跟他讨论我都不知道他说什么,今天用英文说我倒懂了。实际上,这个英语说好了,是因为我们给他们的训练好了,平常老给他们听,老给他们读,还有外教的培训,当时每周他们有16个学时的英语课。所以,我曾经跟白春礼院长说,你要是想让我们的学生出去参加国际会议,你首先要让学生知道英语论文该怎么写,这个非常重要。

    我们还有一个传统,就是在每个星期五,给全校的研究生作一个英文报告,这样我们全校学生一方面能练练英语,一方面也能对别的科目都有所涉猎。

    “所有的学科到了高层之后,都是要上升到哲学这个层面的。英语只是一个工具,不能死守着英语这么一个角落。”

     记者:作为一个英语教学方面的专家,您能给我们的同学一些英语方面的学习建议吗?

    李佩:我觉得学英语最重要的是要把基础打好,要想真正学好外语,必须有一个扎实的基础。

    我也建议知识面要广,象我们编写教材,也不只是单单为了教英语而放一些结构复杂的句子上去,我们所注重的还有学术思想和趣味性,还可能涉及到哲学。因为所有的学科到了高层之后,都是要上升到哲学这个层面的。英语只是一个工具,不能死守着英语这么一个角落。我也建议同学多读一些书,体会一些国外的风土人情。象我们在教学时也会介绍一些国外的生活习惯,结业的时候,我们还会在友谊宾馆的西餐厅请所有的人吃一顿正宗的西餐,让学生们自己亲身感触一下这种生活,学习如何使用刀叉,这都是很有必要的。

    另外,我并不赞成每个人都要学英语。象我们那个时代,对于一些原先学俄语的同学,我就不赞成他们一定要改成英语,因为俄语也是一门非常有用的语言。

    我原来有一个学生,来了我一看,真是听力、写作什么都不行。于是我就问他,你以前外语是学英语的?他说不是,以前第一外语是学俄语的,导师说现在国际上的交流就是通用英语,所以去年给了一年时间自修英语才到我们这来。

    我说这怎么能行,这不是差得太远了吗?既然这个学生是念俄语的,那这个导师为什么不让这个学生再进修进修俄语,英语就让他念一个第二外语得了。后来他答辩的时候,他导师也来了,觉得他英语说得还挺流利。我就说其实他英语不好,之所以他现在这样,是我们一起花了多少时间写报告,写好了我给他改好了,再让他在我的面前一个词一个词地读,纠正他的发音,把结构理好了,就这样给他改了好几次。我跟这位导师说,你犯了很大一个错误,原来学俄语的让他来学英语,其实你应该让他进俄语进修班。就这个事,我还给路甬祥院长写了一封信,说要跟各个所的学生导师谈一谈,不一定非得要学生都念英语,不然以后我们跟法国、俄罗斯还有其他小语种国家没有人交流啊,并且用人家的本国语去和别人交谈,这种感情也不一样。

    做人诚信非常重要。博士生英语考试的时候,我不是总在课堂里转来转去监考,我就在黑板上写一个“honest”,然后就出去干别的事情了,只是偶尔会教室看看学生有什么问题。我在担任外语教研室负责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象张新祥,在我们这边是一个非常好的教员。他原来是念社会学的,在美国那儿拿了一个硕士学位,那个教授还想叫他拿一个博士学位。我说不行。你已经出国两年了,你得回来工作一段时间再走。我就去问那位教授,说想让他回来工作积累一点工作的经验,如果他两年以后回来,能否再给他助学金,那个教授说可以。于是他就回到研究生院的工作了。还有一个蒋志新,他是通过美中文化协会到芝加哥大学的。他也是类似情况,在念了一个硕士学位,导师想让他念博士学位。我也是先让他回国工作。我是希望我们培养人才这么多年,希望他们能为国家多做点事。后来他们两个回来在我这儿教书,2年还没有到,我就对他们说,你们可以回去继续读博士了。我要对我教研室的年轻人讲信誉,说好了回来工作两年就是两年,决不失信,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本文由研究生记者团魏沛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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