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蓝天下的草原辽阔无垠。
两排铁丝网距离几十米相对而立,中间那道无形的屏障将草原乃至整个天空一分为二。
一只鹰在高空停驻片刻,一个俯冲,穿过那道无形的墙,从一个国家进入了另一个国家。
二
哨所位于三角地带。铁丝网从哨所左后方、右后方斜出,在哨所正前方迅速交叉,形成近六十度的角,如一段剑尖,直指另一个国家,给人一种莫名的快感。
哨所如同牧人的蒙古包,低矮狭小,三面的小窗朝向另一个国家,另一面的门前是一个小院,院前是通向连队的路。十几平方的屋子被隔成一大一小两间,大间有火炕和一张桌子,小间是土灶。
在秋天深远的天空下,哨所显得愈发矮小。
三
中尉放下碗,习惯地掏出卫生纸擦嘴。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来,于是便有一团劣质卫生纸的粉末在他嘴边飞舞,如黄昏时草地上成团飞舞的蚊子。上等兵和列兵从碗里抬起头,看了看中尉,又看了看中尉那光洁的碗,低头继续喝稠乎乎的疙瘩汤。
中尉抬头望了望门前通向远方连队的路,说:“水要省着点用。这几天可能是连队忙,没顾上送水送经养,应该快了。”
列兵问:“那还刷碗吗?早上脸还都没洗呢?”
“碗要刷,脸就都不要洗了。”中尉手一扬,纸团准确地落到桌下枪柜旁的纸篓里。
四
深秋的草原一片枯黄。这里没有成熟的味道,有的只是脚下无数的草籽。三个绿色的身影顺着巡逻道在这枯黄中缓缓向前移动。
路走的多了,步伐并不一致,不过节奏是一样的。
三人一人背一支枪,中尉胸前挂着一架望远镜,上等兵斜背着水壶,列兵斜挎的包里刚装着烙好的大饼。
话说的多了,总会有重复。
“连长也太胆小了,怕咱们摔伤不让骑马,可走着也太累了。”上等兵抱怨。
中尉:“连长也有连长的难处。不过下次连长来时我再争取争取。的确有点原始。”
列兵嬉笑:“我的理想就是能成为一名连长。”
上等兵:“瞧你那点出息,不想当将军,却想当连长。”
列兵:“连长已经那么累了,将军可怎么活?”
三个人都笑。
五
斜对面的远处,两个对方国家的士兵骑马跑了过来,近了,勒住马,隔了两道铁丝网,向这边张望。上等兵看到对方的马,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列兵从肩上摘下枪,冲对面做了个瞄准的姿势。中尉瞪了列兵一眼,列兵做了个鬼脸,迅速把枪收回。中尉下意识地又摸了一下别在腰间的三个装有实弹的弹夹。
三个人向对面挥手,对面马上的两个人也向这边挥挥手,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六
SS5界碑旁。中尉持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远处。上等兵仰脸看着中尉,右手在界碑上方红十字的那边弹了个叨唻咪的节奏,然后迅速结束了这次手指的境外旅行。
列兵问:“排长,界碑那边写的什么呀?”
中尉没有收回视线:“我也没见过。给你张纸,你算算吧。”
列兵茫然,上等兵笑道:“对称呗。”
于是列兵又看了一遍界碑的这面:SS5 中国 1957。
七
夕阳从另一个国家照过来,哨所在草原上拉下不长的影子。
上等兵在小间哼着歌生火做饭;列兵在炕上打开场子仔细地擦拭冲锋枪;中尉将实弹夹装锁进枪柜,来到院里,检查了一下墙角的水缸,然后翻上墙头,又从墙上攀到屋顶,坐在烟囱旁,静静地向南方望。 身旁炊烟袅袅升起,似家乡黄昏时的炊烟,格外温暖、亲切。
八
夜幕下的哨所, 窗户都已封上,只有少许烛光从哨所的门透出来。
上等兵坐在炕上戴着耳机听收音机,列兵就着烛光看书。
中尉在桌上打开要事日志本,记下:今日一行三人,携枪三支,望远镜一架,自SS1界碑至徒步巡逻至SS5界碑,历时八小时,往返行程46公里,未发现异常情况。最后署上日期:二〇〇三年十月三日。
九
一年后……
中尉被调到生产基地养猪种菜,后经部队选拔推荐到中科院研究生院读研究生。上等兵当年年底复员回到家乡, 帮助父亲打理生意。列兵第二年考军校没有成功,年底当了班长,套选了士官,继续服役,继续他的连长梦。
十
哨所还是那个哨所,在草原上静静矗立;绿色的身影还是三个,行走在边防线上;枪还是那三支,在稚嫩的肩上一晃一晃;望远镜还是那架,衬着三张更年轻的脸庞。
天依旧蓝,草原依旧宽广。阳光下,依稀有一种东西在消逝,在闪光……
后记:如今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哨所的那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想起草原、哨所、界碑、铁丝网……,还有我的那两个兄弟。那时的环境和如今身处的环境相比反 太大了,因而往往会使自己产生错觉:我真的在那里生活过吗?如果是真的,那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每当想起那段日子,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却没有好的表达方式。
姑且借此机会,写这一篇东西,疏理一下那段难忘的时光,也使自己不会忘记过去,不会不珍惜现在。
(本文获“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第四届校园文化艺术节”征文大赛二等奖,作者崔子华,中科院研究生院软件学院研究生)
责任编辑:崔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