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的故事

  • 李洁 (武汉教育基地)
  • 创建于 201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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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在山脚下蜿蜒,和两山之间那条小河隔着沙洲和稻田,静静的相望。路边的山上,满山郁郁葱葱的翠竹,在雨后,青翠欲滴;在雪后全部弯下了腰,整座山一层碧绿,一层雪白一直铺向山顶上的天。河这边隔着稻田和土地,依偎在大山脚下的是一座宁静的小村庄。没有红瓦白墙,没有青砖小楼,只是由青瓦土砖,经历了风雨侵袭和岁月洗礼的房子和铺着青石板的小巷组成。一座由15根树干,5根一组,用铁销分成三段扎紧,分别架在打进河床中间的两根大树桩上,用铁钉钉牢,用铁链铁锁锁在河堤上的木桥连着河两边,连着村民们的希望。

春耕,河两岸万物复苏,苏醒的土地享受着春雨的滋润,村民们脚步轻快地走过木桥,合着布谷鸟的叫声去对面的马路上,走出去买种子和肥料,回来便播下种子,插下嫩芽,种下一年的希望。夏至,木桥两边的稻田绿油油,河边的沙地里种着的玉米棒子结出了长长的胡须,两边高大的白杨树上知了不知疲倦的整天唱着,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在河里嬉戏,踩得木桥吱呀吱呀的叫个不停,直到爷爷在村口喊着赶快回家吃饭。秋收,金黄的稻杆堆满了河两岸的稻田,金黄的稻谷铺满了村口的晒谷场,又长又绿的竹子堆满了山脚,高高的支架在河边搭起来,青年们在河边制作过年必备的红薯粉,老人们坐在屋门口,巧手编织竹篾,编出篮子、箩筐,编出椅子、竹床。竹制的扁担挑着箩筐,装着稻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走过木桥,走到马路那边,去收获春天种下的希望。冬来,氤氲的晨雾里木桥结满了冰霜,没有人敢在清晨或者晚上踏上木桥,迎着晨光的上学的小孩们手牵着手,慢慢的,仔细的走过木桥,一边兴奋的说着今天早上自己窗前凝结的霜花是什么模样。大部分时间里木桥闲的冷落而感伤,只有麻雀在河边的白杨树上不时发出几段声响。

一年又一年,木桥就这样跨在河两岸,连着村民和外面的世界,连着生活与希望。

然而木桥也仅仅只是一座木桥,会腐朽,会断裂,会承受不了过大的重量,会在洪水来袭时不堪一击。不知道多少次,有孩子开心的从桥上走过时,不慎掉进水里,有的被正在河边劳作的村民救起,有的再也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当洪水咆哮着冲过来时,锁着木桥的铁链被拉断,洪水越过石块砌成的堤,淹没农田,漫进村民的家里。依然记得,妈妈背着我,摸索的走在洪水消退后的河道里,送我去河那边上学;爸爸背着病重的我,小心翼翼的走在被洪水淹没的河堤上,跨过齐腰深的水,去河对面医院看病。洪水后,村民们看着满地的狼藉,收拾好悲伤的情绪,搭建河堤,在河里找到冲散的铁锁和铁链,从山上砍来木材,抬来树桩,又开始搭建自己和河对面的希望。一代又一代,木桥就这样承载着村民们对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的希望。

直到有一天,马路和村庄之间架起了一座白色的水泥桥,雄伟大气。平整宽阔的桥身可以并排开进两辆汽车,连着村庄的这边白色平整的水泥路一直蜿蜒到晒谷场,重新休整后的河堤再也不会在洪水肆意的时候决堤。木桥依然在那里,在骄傲的水泥桥旁边是它毫不起眼,落寞的身影,只有鸟儿偶尔停在它身上栖息。

又过了几年,河上游修起大坝,再也不用担心洪水会在某个雨季突然来袭。很多不同种类的农用车经由水泥桥开进来,再也没有村民需要弯着腰在田里、地里播种插秧,再也没有村民需要挑着担子,将自己的收成担到河对面去换成家里来年的希望。木桥更加落寞了,它身下的河水浅了,它更加老了。偶尔有几头老牛拴在木桥上,泡在河里消暑,它们偶尔会谈起过去的岁月,谈起它承载的曾经。

终于有一天,木桥塌了,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锁锁住的只剩下一堆木屑,只有两个木桩依然立在河中间。村民们把老了的木桥运上岸,晾晒干,做成了熏制腊肉的柴火。

离我最后一次见到木桥已经很多年了,水泥桥彻底取代了木桥。现在的孩子们记忆中早就没有了木桥的存在,再也不会有孩子从桥上掉进河里,再也不会有父母背着孩子越过洪水去上学治病。而我,仍然怀念那座木桥,怀念从它身上走过时晃晃悠悠的感觉和它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还有哪一段和它有关的童年时光。

责任编辑: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