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杏树

  • 李天翠 (武汉教育基地)
  • 创建于 2014-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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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见路边水果摊卖起了杏,毫不犹豫的买了几个,还没洗我就迫不及待想吃。吃过之后叹了口气,因为每年杏子成熟季节我总会买,却没有一次觉得好吃,因为没有了小时候酸脆爽口、水分十足的杏的味道。到底是时隔多年这世上的杏变了味儿,还是那个味道根本就是无可替代的呢?

自我一岁多就被送到了外婆家,直到七岁上学才回到妈妈身边。上学后每个星期天都会跑到外婆家度过最开心的周末。那时候我总是会带着两个表弟和自家弟弟在外婆家背后的山上放牛。暮春夏至,青草已经蔓延整个山岗,青翠的草地上蚂蚱和蝗虫们开始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我们四个孩子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踏着青草上的露珠,看着牛儿慵懒的甩着大尾巴辫子吃着嫩嫩的青草,我们则在一旁玩着过家家。我经常教弟弟们唱歌,最常唱的一句:“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外婆每次听到这句都会说:“傻孩子,你天天这样唱天真的不下雨了,地里庄稼都渴死了哟!”我们咯咯的笑着,弟弟们听外婆这样说唱的更大声了,歌声回荡在山谷两侧,喝着鸟儿的叫声,婉转动听。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们早早牵着牛儿回家,看着麦田里的麦子由青变黄,屋檐下的燕子开始孵出小燕子,我们知道吃杏的季节到了。外婆家有一个很大的稻场,稻场旁边有一棵十几米高的杏树倾斜着长着,树分成了三个主干,苍劲的枝干披上绿油油的叶子,树上镶嵌着青的,绿中泛白的,黄的,橘色的杏子。

放牛回到家我就把牛儿绑在树上,和弟弟们开始爬树,外婆在树下叮嘱着我们不要踩到了枯枝掉下来。也许是杏树太老的原因,爬的时候脚丫被树皮蹭的十分痒,馋嘴的我们还是继续往上爬。弟弟和外婆在树下捡杏,外婆捡完一篮就拿回去洗了叫我们回去吃。

青杏最酸,酸中带苦,苦中略甜,咬一口很脆的声音从齿间迸出,溅出酸爽的汁液,吃几个牙齿就酸倒了。然而对我来说却是最原始,最可口的味道。

泛白的杏快要成熟,表皮光滑细腻,看着发亮,咬一口酸甜交加,完全没有了苦味。依然很脆,那味道很能勾起食欲,是我最喜欢的杏,吃到嘴里满是快乐的味道。

黄杏最受欢迎,金黄诱人的颜色,食指和大拇指稍用力就可以掰开,可爱的杏核躺在中间,杏皮较软,杏肉香甜带酸,乒乓球大小的金色杏子令大家爱不释手。

红杏就已经熟透了,吃上去软软的,滑滑的,完全感觉不到酸味了也不用担心吃多了牙齿酥软不能吃饭。外婆只吃这种杏,她总把金黄的挑出来给我们。

两天的时光一晃而过,星期天的中午外婆会煮很多红鸡蛋,做我喜欢吃的韭菜盒子,我的肚子每次都会变成大西瓜。红鸡蛋是用香椿树皮加入食盐,八角等加水熬制而成,再把鸡蛋腌在里面,鸡蛋就变成了酒红色,吃起来很嫩很香。回家时外婆装给我们很多杏和红鸡蛋,金灿灿的杏子和红彤彤的鸡蛋被我们像宝物一样拿着小心回到家给爸妈分享。

又到了一个周末,我回到外婆家。走到山顶就开始喊外婆,外婆老远望着我跟我说晚上做了我爱吃的饺子。天色尚早我想着吃杏,外婆只得依着我说:“不要吃太多哦,牙齿酸倒了晚上饿肚子。”我和弟弟们吃完杏就在两棵梧桐树下荡秋千,每次弟弟们都会把我推得老高,有时荡到高处和红蜻蜓碰一下,和阳光亲吻一下又回到树下,外婆看着我们荡秋千在一旁开心的笑了。

吃完饭外婆就开始讲故事,帮我赶蚊子,为我扇风,直到我甜甜的睡去。

回家的时候外婆再给我拿很多杏,多数觉得酸还是吃的牙齿软了才停下来。

三个星期杏就没有了,不变的是我依然是每个星期去外婆家。

到我读初中时外公中风卧床不起,有人说杏树不吉利就把它砍了。

外婆每天守在外公床边,伺候外公的饮食起居,背着外公上厕所,扶着外公慢慢下床走路,推着外公去稻场里晒太阳,没有了杏树的遮挡冬日的太阳显得更加温暖了。然而我们不再盼望着来年吃杏了,外婆脸上笑容少了很多。

后来再见外婆时她头发上多了很多白发,外婆说没有时间腌制红鸡蛋了。

外婆老了很多,人却显得很精神,外公在她的悉心照顾下病情好了很多。外婆笑的时候阳光在她眼睛里跳跃着,很迷人。

就这样我再也没吃过外婆家的杏,后来背井离乡离开外婆家三四年。再一次回外婆家就是外公走的那一天,外婆整个人哭成了软的,她平静,目光呆滞。稻场的杏树只剩下枯朽的树根,十一月的风雨吹打着外婆的头发,凌乱,绝望。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依然怀念小时候外婆家的杏树,怀念杏树下外婆温暖迷人的笑容,怀念她那慈祥明亮的眼睛。

责任编辑:李天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