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传杰:我看“全院办校、所系结合”

  • 创建于 200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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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入学不久,第一次开全系大会时,钱学森主任给我们同学讲话。他说,他给我们请来几门重型大炮。这是指他为我们请来了几位大师级人物来上基础课,严济慈讲普通物理,吴文俊讲高等数学,……。吴文俊老师上课,板书极美观,边写边讲,极少看讲稿。两块黑板从左上角写到右下角,满了擦掉,再来一遍,就到下课了,时间掌握极准。” 这段话,摘自中国科大力学系58级一位老学长对当年学生生活的回忆文章。许多科大人讲起那段历史,无不沉浸在幸福的回想之中。 “全院办校、所系结合”,不是今人的创新,是中科院当年的领导、科大的创建者们为科大确立的办学方针。正是这一方针,使新建的科大迅速跻身全国名校之列,书写了科大早期的辉煌,造就了我国教育史上奇迹。这些,已经形成了大家的共识。今天,从字面上看,这八个字的概括似与实际不完全准确,但是,它所体现的原则、精神是长存的,并且已经淀积为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成为科大办学的宝贵精神财富。当然,我们在继承前辈留下的这份财富的时候,不能仅仅享用,还应思考,思考其中蕴蓄的规律性内涵;不能只是照搬,还应探索,探索这一方针在新形势下的新特点、新机制,攀上新的高度。 一 合乎规律的东西,才有生命力。“全院办校、所系结合”方针之所以赢得成功和赞誉,从根本上,也是由于它在以下两个关键点上,顺应了规律,合乎客观理性。 一是 一流人才的培养必须教研结合、研教互动。 所谓一流人才,不是仅能传承文明之人,一定还要在知识传承的基础上,能在某一问题或某个领域内,有所发现,有所创造,为人类的知识宝库或经济社会进步贡献自己的增量。因此,一流人才的培养造就,仅靠知识传授是不够的,是低效的。正因如此,大学的理念、使命,经历几百年的沧桑进变之后,终于孕育了洪堡思想,诞生出研究型大学。 为什么研究型教育比知识传授型教育能更有效地培育精英人才呢?这是因为,知识有显性及隐性两类之分,书本化的知识只是人类文明结晶的一部分。学生只有参与到创新研究的过程之中,才能深切感受研究者的思维方法、心路历程,从书本上是不易领悟到这些隐含在过程中的经验、情感和智慧的。尤其重要的是,超然于知识之上、体现科学文化最高境界的科学精神及科学思想,更是只有在科学实践的过程中,才能得到高效的真传。 二是 “所系结合”体现了科学、教育本质的开放性和资源的共享性。 当年,中国科大从提议创建到正式开学,前后不足半年。因此,从师资设备到教学空间,完全不可能有“自己”的条件。从这个角度看,当时提出“所系结合”,像是逼出来的良策,是为解决急需的权宜之计。其实,这一方针正好从深层次上体现了社会公共资源配置必须遵循的共享、互补、高效原则。特别是科学和教育,都是求索未知、面向未来的事业,开明、开放,资源共享是其本源特征,封闭、割据不是它们的品格。因此,即便在日后,我们科大自己的物质资源极其丰厚了,自己的人才大师济济了,作为一流大学,也不能脱离这一思想的轨道。 二 在一个有限的历史时程上观察,即使是合乎规律的东西,也不一定都能很好地实现目标预期,因为具体的时空条件有很强的制约性。纵观科大这一办学方针几十年的实践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在北京办学的那些岁月,是贯彻“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最佳黄金时期。当时,教授上完课,书本一夹,就回到所里做实验;学生们在课余、周末,就钻进所里的实验室,给研究人员做助手。那时的工作人员,分不清谁是科大的老师,谁是所里的研究员,事实上,大家也不关心这种“身份”的区别。所系合作交流,真正达到了无缝接触、水乳交融的境界,体现了教学、科研的密切互动,因此,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效果。 1970年科大南迁合肥之后,这一方针的贯彻落实,经历了艰辛的曲折发展旅程。1977年8月,科学院在京召开了第一次科大发展工作会,明确继续实行“全院办校、所系结合”方针。次年4月,其时兼任副校长的两位科学院领导李昌、严济慈,率19位局长和科学家专程到合肥,实地调研一个星期,解决办学条件,推动所系结合。但终因地域间隔等各种原因,“所系结合”工作进展未如理想。其后,在1980年和2000年分别召开的第二、第三次科大发展工作会议上,“全院办校、所系结合”仍是重要议题之一,并继续作为科大的办学方针予以推进,但成效均无法与建校之初同论。 回思这段历史,可获不少启示。一是科学院和科大历来都高度重视“全院办校、所系结合”这一方针,同视为科大发展的独特资源及宝贵财富,这反映了前辈们对教育、科学发展规律的深刻洞察和远见卓识的战略构思;二是实施这一方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等多种因素协同配合,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难有作为。办学初年,其所以顺利成功、成效显著,除了地利、人脉关系外,在计划体制下,行政力量巨大,令行禁止,畅达无阻,也是不可小视的缘由。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院校虽仍在一个大系统之内,但行政机制的运作空间逐步变小,加之人员往来日稀,所系结合渐让位于疏离。因此,认真总结历史的经验,研究新时期面临的特点,对当前有效推进这一方针的落实,十分必要。 三 当前,随着国家、社会和院、校事业的发展,“全院办校、所系结合”方针的实施,迎来了前所少有的机遇期。经过国家知识创新工程的洗礼,中科院的研究机构基础实力更加雄厚,创新活力更加充沛,开放共享、同高校携手共建国家知识创新体系的理念逐步深入人心。中国科大在211、985和创新工程支持下,创建一流大学工作进展显著。同时,在高校竞争发展的态势下,越来越大的压力和紧迫感,使我们更看重“全院办校”这一独特优势的资源禀赋。而且,随着科技的巨大进步,曾经长期困扰我们的交通、通讯问题,已几近可忽略不虑。 因此,继2003年11月在合肥召开“全院办校、所系结合”座谈会和2004年10月在北京召开第四次科大发展工作会议后,“所系结合”工作,立即呈现出新的热潮。现在,各学院、系的院长、系主任,基本上都由来自研究所的院士、所长担任;科大与分院、研究所已成功签订了几十个合作协议,合作的科研项目、共建的教研基地及系科、专业,与日递增;进入研究所的科大毕业生连年增加,一些研究院所已在科大设立种子基金,支持专门人才培养;科学院各业务局在研究战略、制定规划、确定项目时,都把相应的学院、系与研究所一视同仁相待,统筹考虑。现在,在科大校园,差不多天天可见来自科学院机关或各所的领导、专家,在北京、上海、东北、中西部的科学院研究所里,也时常可见科大教授、学生们忙碌的身影。作为结合的直接结果之一,两年来,学校的科研项目、科研经费,已呈迅速上升之势。可以预期,只要我们按规律办事,积极推进,“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方针定会在新时期雄风重展,爆出强大的生命力。 四 做事开头难,持续发展更是不易。虽然“所系结合”已全面启动,态势良好,但距离全面结合、无缝交融、自觉自动、持续发展的境界,还任重道远,需要不断推进,踏实工作。当前,特别要从以下三个方面下大力气: 一要抓住新机遇。中科院知识创新工程工作即将进入“创新跨越、持续发展”的新阶段。在此阶段,院党组将出台一系列新的举措。例如,为增强自主创新、综合集成能力,将组建1+10个创新基地;为进一步扩大开放,将主动与国际科技界及国内大学、企业加强合作。其中,将与研究型大学共建50个左右的伙伴小组及联合实验室,加大人员互访交流的强度等等。这些,无疑是科大与研究所加强结合的新契机。当然,如果我们缺少主动,组织不力,或者对创新基地的建设不关心、不了解、不进入,大好机遇也可能从我们身边溜走,奉献给其它兄弟高校。因此,在这一关键时刻,校、院、系领导都要重视并了解科学院创新三期的新举措,积极参与创新基地的战略规划。 二要建立新机制。学校、研究所都是独立事业法人组织。在市场经济社会,不同的法人组织为着自身的生存发展,当然都会有自身的利益取向。因此,牢固恒久的合作,必然要以互惠互利,共同发展为基础,而能形成长期互惠的基础是互补式的结构。在人才培养、项目合作、基地共建等方面,校所、所系之间存在许多优势互补之处,可以实现互利双赢。研究所国家任务多,尤其是从事战略高技术及国家安全方面的机构,任务重,经费足,但人手紧,而学校有人的优势;研究所的工作多有明确国家目标,干大事的集成性强,而学校则较灵活,自由度大,因此适合前瞻性、原创性探索。这些差异,正好形成互补结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作为科大人,我们不仅要享受“全院办校”带来的实惠,更要思考如何“校为全院”这个问题,为研究所的发展多做贡献。除认识利益机制外,还要逐步完善顶层架构,做出规划和制度安排,设计建立合适的考评机制、交流机制以及激励机制。 三要探索新模式。建校之初,根据当时的环境条件,所系结合的模式主要在于人员的兼职和交流。现在,除了这一途径外,还有许多种结合模式有待发展。例如:联合申请各类各级研究项目;共建伙伴小组、联合实验室以及系、专业,开发出更多的科研、教学合作平台;设立研究基金,委托前瞻性研究;共同举办学术会议、暑期研讨班以及专题讲座;开拓4+2教学模式,延托人才联合培养新渠道;利用视频会议系统,开办常设虚拟学术会堂,等等。总之,要根据实际,不断探索所系结合形式的多样性。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现在推进“所系结合”,并不是说科大只同院内的研究所结合,或者说研究所只同科大结合。科大、研究所不仅彼此结合,还都要与国内、外的教育、科研机构加强合作交流。只有坚持这样全方位的开放,才符合国家研究机构和一流研究大学的特征。但是,目前我们的合作重点先是科学院的研究所。如果与同源同根、使命相近,血脉相连、基因同种的研究所都不能很好结合,怎能设想与国内外广大的科教机构合作得好呢? 目前,客观地讲,“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工作进展不错。但是,要达到互惠互利、亲密无间的状态,实现“全面结合、无缝交融、自觉自动、持续发展”的目标,尚须完成三个转变:一是要由以行政推动为主转变为主要靠机制调控。行政推动是必要的、重要的,但主要是起“第一推动”的作用,持续发展必须靠机制维持;二是从人员交流为主的单元方式向人才、项目、学术活动等多元结合的模式转变;三是由点、线式的键合结构向二维的网格结构及三维的立体构架转变,开展多种不同的体制创新。当然,要实现这三个转变,前提是我们要有与之相应的理念、眼界和胸襟,有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我想,在这三个转变逐步完成之日,“所系结合”将进入水乳交融的状态,想拆分也分不开了。在此持续合作的基础上,在科学院大教育战略观的指引下,如果再展望一下更久远的将来,研究所、研究生院与科大的紧密结合、体制创新,相信还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原载于2005年6月15日《中国科大报》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