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有时只在一瞬间。然而,一瞬间的距离任谁也无法跨越。胡新和老师突然离我们远去,面对如此噩耗,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但却不得不接受,这就是残酷之所在。尽管我是晚辈,但与胡老师接触不少。对于年轻人,胡老师向来是提携的,从没有长辈的架子。有时,他到哲学所,一个人,背着双肩包,吃着盒饭,坐在研究室笑眯眯地与我们闲聊——这就是他,简单、朴素而宁静。

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改变,但胡老师在师友同仁心中留下的那些独特印记将成为永恒。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会勾起你的美好回忆。永别新和老师!

得知胡新和老师的噩耗,我万分震惊,一个年轻的生命又被吞噬。我手里有他给我的一本《科学革命的结构》,头脑里想起当年他在北京师范大学的讲课。年轻,有力量,为人和善。可是就是这样的好人,他没有能够度过他的58岁生日,1955年5月17日生,2013年5月17日遗体告别。58年前的一天,他的身体进入世界,而今年,他的身体离开了世界。他的身体整整呆在世界58年,这是上帝给他一个完整的安排。

人走了。他的意义并没有走。他用一生奉献给学术,学术也给了他一切。作为学者,胡老师是个典范,是值得后人学习的榜样。胡老师的一生很光荣,成绩斐然。未能亲临现场送别,我万分痛心。只能在遥远的铜仁希望天堂的存在,让他能够托梦与我,叙说过去的点点滴滴,让我能够重温他的音容笑貌。有了天堂,人死并不可怕,那里也会有生活,也会有世界。到了那边,他也会很忙,要适应新的环境,也要面对新的困难,建立新的功勋。但是,我相信,凭能力,胡老师在那边也不占下风。胡老师依然是满面笑容,精神饱满,我永远记住胡老师的笑容,记住胡老师当初面对困难的勇气。他很有智慧,在天堂短暂逗留之后,他会转世到人间,成为某户人家的调皮小孩。

我希望佛教的转世是真的,这样他一定会回到人世间。

 

近来,3D打印技术热浪频频袭来,异常火爆。一位从事该技术多年的研究者感慨:以前辛苦做研究,没人关注,得不到经费支持;现在是被捧上天,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像这位研究者一样,从事的科研工作随着社会关注的“冷热”坐起“跷跷板”的人不在少数。现实中往往有这样的情形:当某个概念火起来,或某个研究项目被一些权威人士论证为有远大前景时,大量资金、人力等资源便立刻向其倾斜;但同时,有一些基础性的、急需支持的科研项目,因为缺少眼球度而“冷暖自知”。
如果单从获得资金投入这方面看,像3D打印技术的研究者是幸运的。不过,“冷”不好,“热”到过度未必就是好事。火起来之后,又有了新烦恼:由于公众对3D打印技术缺乏了解,期许过高。因此过不了几年,或许当研究成果达不到预期时,反而很快就会从云端跌落。
科研冷暖应有度,太冷或太热都不利于科研的健康推进。仍以3D打印技术为例,作为一种与传统制造方法不同的技术手段,它的确具有一些传统方法无法比拟的优势,但却决非无所不能。经过最初的兴奋时期,在欧美主要国家,人们已经对3D打印技术有了比较理性的认识,随着材料和设备功能方面的不断完善,其在产业上的应用也不断扩展。而眼下国内对3D打印技术则似乎还停留在热捧应用阶段,没有进一步思考产业发展的瓶颈等难题。过度热炒而致迷失方向,正是有识之士所担心的。
科学研究有一定的发展规律,一项技术的进展、突破,需要相应的外在环境支撑,并不是所有的研究经过高关注、高投入就能大步向前,更何况有些还是炒作出来的热度。因而,当一些科研项目被热炒升温时,我们不妨浇点凉水,让它降降温,清醒清醒,回头看清楚困难在哪里。
而且,支撑社会均衡发展的是一个全面的科研体系,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从基础研究到高新技术等等,可以有侧重但不宜有偏废。这就需要统筹规划、未雨绸缪的智慧。因此,浇凉水之时别忘了给“冷”的研究添点柴,升点温,给科研系统创造一个合适的成长环境。
还应该引起注意的是,在科学界,部分研究者和科研机构自己身上也有趋热避冷的倾向。“热”的科研项目,通常容易立项,比较快出成果,名利双收。一个热点出现,不管自身有无科研基础、研究规划,也有科研人员一拥而上,这种“逐热而动”的科研取向,不仅不利于取得有价值的成果,也影响了科技资源的配置和效率。
因此,要推进科研良性健康发展,有关科研管理机构应该努力为科学研究营造良好适合的环境,科研人员也应有自己的眼力和定力,而不是盲目追求所谓的热点科研项目。

慈祥和蔼的胡新和老师匆匆地离开了我们。他走得那样匆忙,没顾得上多说一句话,多喝一口他那大玻璃杯子里的茶,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回忆在新和师身边学习、工作的日子,思绪首先清晰起来的断片是一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然而于我却是极深刻的印象。

很多人说起新和师,首先想到的是他笑眯眯的样子——一种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几乎成了他的“标志”。在课堂上,在国科大人文学院的活动上,在两年一届的全国科学哲学学术会议的大会报告上,在有新和师的任何场合,都不难发现他标志性的微笑。记得有一次在学校的班车上,一转眼看见新和师也坐在车上。“我去听你的课”,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尽管微笑点头,心里却还是惴惴的。那是我刚到研究生院的第一个学期,就走上了面对着两三百人的大课堂,有时不免紧张。课后他来找我,“你要注意控制语速”,新和师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直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说得那么快,学生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能对你讲的东西有印象呢?要慢下来,有时甚至还要停顿,要留给别人反应和思考的时间。”似乎觉察到了我有些许尴尬,他又渐渐缓和下来:“当然优点嘛就是准备的内容还是很丰富的……”说到这儿,新和师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微笑,朝我点点头,就离开了。

在普通人看来,做学问特别是像哲学这么抽象、这么远离现实生活的学问,实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然而对于真正乐于追求它们的人,却是无可比拟地乐在其中。新和师也是如此。日常生活中的他语调平缓,不疾不徐;但只要谈及学术,无论是私下聊天还是正式场合,他整个人都立刻振奋了起来,语速也快了许多。我记得自己反复琢磨了一篇文章,自以为很得意的,拿去在新和师的组会上报告。他用兴奋的语速直截了当地提了很多问题,最后又以他那笑眯眯的样子作总结:“尽管你讲得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透彻的了解,但我们自己知道,好像也没有那么透彻的。”我恭恭敬敬地听着,还点头回应以表示自己接受他的批评,但其实自己气盛得很,内心还小有些不服气。

新和师是很有理想抱负的学者。但他非常内敛,从不轻易示人。或者不如说,他从来都只“做”不“说”。毕竟,对当下的中国而言,言谈理想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然而往往持论者甚高,而脚踏实地者寥寥。唯一我所记得的,是有一次我们在席间谈起当今做“国学”、宗教研究容易得到广泛支持,而倡导科学理性的哲学学问却相对冷落。新和师接过话茬,说起自己曾经拒绝以《易经》思想讲量子力学哲学邀请的轶事。尽管对方一再抬高价码,但他心意已决,给再多报酬也不做。讲到这儿,新和师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嘴角微微抬起,似乎更多了几份淡淡的、不易为人察觉的骄傲。

新和师走了。但我总觉得,他并没有走远。当我站在讲台上,当我构思论文时,当我面对理想与现实的纠结,我总觉得新和师也在笑眯眯地看着。即便多少年过去,我也仍然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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