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1980年写毕业论文开始,到毕业后做研究至今30年里,写了36篇论文,翻译了15本书,出版过17本著作,从未申请过课题,也不参与任何评价,不曾拿过国家一分钱。他就是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李醒民。
一辈子敢于坐学术冷板凳的他,在年过花甲后依然笔耕不辍,写就了《科学论:科学的三维世界》上下两卷著作。本书力图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知识融为一体,与现实中的科学实践和人生追求结合起来,力求做到科学与人文比翼齐飞,学术共思想圆融一色。
虽然两本书看起来像一部艰深的专著,但实际上,文字通俗易懂,从内容上讲它很适合科学技术人员、哲学工作者、科研政策的制定者、大专院校师生和自然辩证法爱好者阅读,也可以作为大学生和研究生相关课程的参考书。
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李醒民教授,一同探讨科学世界里的众生相。
科学的多面像 《科学时报》:这部最新出版的著作书名叫做《科学论:科学的三维世界》,那究竟如何理解科学的“三维世界”?
李醒民:所谓“科学论”就是指对作为一个整体的科学进行跨学科的研究和多维度的透视。科学并非是一元世界,因此,我在这本书中力图勾勒出科学的多面像——作为思维知识体系、研究活动、社会建制的三维世界。因此,从书开篇的目录便可以看到,我阐述了科学理论、科学研究的目的和动机,介绍了不同的研究方法和思维模式,同时在最后一编《作为社会建制的科学》中分析科学家的角色定位问题,并谈到了目前科学界出现的形形色色的问题。
撰写这本书耗时两年零四个月,而实际上是从20世纪末就开始收集、研读资料,可以说是为这部著作贮备了近20余个春秋。尽管如此,花费这么多精力在这部著作上,我并不是为图名利,而主要目的就是祛除残留在人们头脑中的一维的、单薄的、枯燥的科学形象,进而达到传播科学思想、普及科学方法、弘扬科学精神、理解科学价值的初衷。
《科学时报》:从近代科学诞生起,科学在大众眼里只有一面——即是干巴巴、枯燥的知识,科学家在人们看来似乎这个特殊群体只是为追求科学的发展而工作。您在书中说,我们不能将思维只局限于此,而是应该将这种知识科学观转向智慧科学观。
李醒民:是的。狭隘的知识科学观带来了触目惊心的危害,如在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之间挖掘了鸿沟,让科学远离了生活和人,科学在人们印象中留下的唯有艰深的术语和堆砌的符号。我们对科学中蕴含的思想精髓、精神价值和人文意义却视而不见时,就是丢弃了科学中的智慧。
因此,在这本书中,我将研究活动和社会建制中的科学也纳入其中,向人们展现科学世界所具有的魅力。
科学家的灵感在何方 《科学时报》:众所周知,近代科学成就的取得并不在于人本身的变化,而在于他采纳的新技巧——科学研究方法。您在书中指出科学发明需要艺术家的方法和审美方法。审美方法在科学发明中如何起到作用?
李醒民:我们将科学家和艺术家的发明过程进行比较不难发现,在创造的关键时刻,科学家和艺术家都在寻找新的审美形式。如对爱因斯坦而言,就是一种将空间和时间统一在单一框架里的极简主义的审美形式;对毕加索而言,就是将所有的形式简化为几何……
科学新观点的产生过程,就是一次灵感的大碰撞。彭加勒在《科学与方法》一书中就曾讲述自己在研究复变函数的经历,有时灵感的闪现是在放下手中的活后,或是离开桌子后,或是在悬崖边上,或是在大街上行进时,甚至下车时……这种切身体会让彭加勒意识到科学发明是审美的选择。
特殊的审美感,起着微妙的筛选作用。审美判断越过界限,灵感闪现看到美丽的、和谐的组合。也因此,科学发明实际上就是在各种元素的众多组合方式中找到最美、最和谐的一个。
《科学时报》:爱因斯坦曾说:“提出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因为解决问题也许仅是一个数学上的或实验上的技巧而已。而提出新的问题,新的可能性,从新的角度去看就问题,却需要有创造性的想象力,而且标志着科学的真正进步。”既然提问题在科研过程中有如此举足轻重的作用,究竟如何培养提问题的能力?
李醒民:培养提出问题的能力,是没有固定模式。因为其与科学家的自身的心理素质、好奇心、兴趣点、知识素养、科学信念和追求乃至个人人格等密切相关,也与外部的氛围和文化语境有一定联系。
此外,提问题,就意味着要不断突破固有的思维模式,意味着需要创造性的想象力。但我国目前的教育模式中有一些不利于激发和培养想象力的因素。目前的教育更多是灌输知识,而并非培养独立思考能力。学生被各种各样的学科知识充塞,既没有掌握科学方法、浸染到科学精神的熏陶,也没有人文情怀、终极关怀的默化。更多的是盲目追求考试中获取高分,而并非提升自身的创造力。明明花费一份精力得80分成绩就够的,可是却要花费一倍精力多争取几分,却不让学生利用这些时间博览更多的书、吸收更多的知识,不让学生多锻炼自己的创造性思维。
学术不端行为
《科学时报》:2010年,科学出版社曾出版了《科学之妖》,从书中我们看到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所爆出的舍恩学术造假事件。而国内的学术不端行为也是层出不穷。在新华社曾经发表的一篇题为《中国的“学术造假”为何屡禁不止?》的报道中,曾提出这样一个质疑——“为何在曾被视为净土的中国学术界中,‘学术造假’屡禁不止”。在您看来,原因又是为何?
李醒民:其主要还是因为时代的氛围截然不同了。现在,人们的关注点不再是美,焦点集中在了“芙蓉姐姐”、“犀利哥”身上,现在人们不再是审美,取而代之的是审丑。
在20世纪80年代,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人们,为了将荒废的十年补偿回来,为了能成为社会所需要的有知识、有能力的人,努力学习和钻研。因此当时,兴起了文化热、理论热,学术界并不浮躁。
而如今,诱惑太多,人们都躁动不安;曾经的一切都向知识看,如今一切朝金钱看,急功近利。只有为数不多的科学家、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是以学术价值、理论意义为出发点做科研。而多数科研人员是拿着国家支持课题的经费,拿着纳税人的钱,从中牟利,做着“平庸”的事,制造白色垃圾和学术泡沫,更有甚者一些人则纯粹是混日子。
《科学时报》:针对这些剽窃成果、伪造履历、学术受贿等学术不端行为,应该如何应对才能遏止这些不端行为的出现?
李醒民:从客观方面来看,需要制定较具体、较严格、切实可行的规章制度。从外部下手,首先针对所申报的课题的类型,来制定不同评价体系和给予不同程度的支持。如对实用性课题,可以实现招标制;而对于纯学术或是基础性研究,可以实行事后收购制度。如此才能保证课题经费都用在刀刃上,才能使得追求学术生命力摆在第一位。
此外,要将有兴趣做科研的人员与只愿专心授课培育人才的教授区分开来,而不可混为一谈,一概而论。比如有的教授对学术研究不感兴趣,相反乐于教学和培养人才,针对这部分人,不要硬性规定他们必须发表论文,用另一种标准体系去考核,让他们各司其职、各乐其业,按各自的标准考核和晋升职级。如此才有可能减少学术垃圾,降低学术造假出现的频率。
重要的还在于学者自己,即主观方面的意识。从事科研的人应该有自律精神,有道德底线,应该是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而不是成为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