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在哈佛
福斯特
德鲁·福斯特:哈佛大学现任校长。她是1672年哈佛大学建校以来,第一位非哈佛毕业的校长;也是哈佛373年历史、28位校长中第一位女性校长。福斯特1968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州布尔茅尔女子学院,1971年和1975年分别获得宾夕法尼亚大学硕士和博士学位,之后在宾大工作了25年,期间被授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2001年1月福斯特接手拉德克利夫学院任院长,该学院于1999年并入哈佛。2007年10月福斯特就任哈佛大学校长。
当你看到你的前辈甚至都不确定世界能否幸存时,依然接受挑战,你会觉得你应该有效地、积极地解决你所在的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对历史和未来负责,这就是柯南特这封信传递给我的信息。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封信的开头这样称呼“亲爱的先生”,可见有些事是他未想到的。
——福斯特
在倾听中作出决断
一个好校长代表一所好大学,北大没有蔡元培不可能成为新文化中心;清华没有梅贻琦不会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从某种意义上说,好校长是大学的精神领袖,他们指引着学校,乃至教育发展的方向与潮流。美国哈佛大学作为世界顶级学府,其掌门人和教育理念在学界无疑具有指引作用。
杨澜:哈佛有上百年历史,校友间都有特定的联系,你是第一位非哈佛毕业的校长,这是否意味你将有特别的付出?
福斯特:我在拉德克利夫这几年结识了许多哈佛教职员工,和他们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这部分抵消了我没有哈佛学位的影响,当然不是完全抵消。我想,他们也许已经原谅我、容忍我没有哈佛学位的事实。在出任哈佛校长前,他们已经认识我,亲见我在哈佛工作好几年。
杨澜:人们觉得你将个人能力和个人魅力结合在一起,既合作又很决断,是什么赋予了你这种个性?
福斯特:我喜欢倾听,我发现在哈佛这种精英汇集的地方,如果你安静倾听他们,你会受益匪浅,所以我努力向他们学习,了解他们的想法。假如我要解决一个问题,我会先听听他们的见解,看看我的想法和他们的想法之间有何差异,再思考怎样弥合这些差异。倾听能够让你与他人建立良好的联系,这种协同能力部分来自于我的好奇心,部分是来自于解决问题的策略。但是我也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坚持自己的主张。当然对某些东西我完全无所谓,比如前几天我们出去吃晚餐,我跟他们说,替我点吧,我随便。我不需要什么都管,但有些原则我是不会放弃妥协的,一旦我决定了,我会告诉大家:我们必须这么做!
半个世纪前的来信
上任不久,福斯特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它“寄”自1951年,由哈佛大学第23任校长詹姆斯·柯南特委托哈佛档案馆转交,要求转交给21世纪初的校长来开启。詹姆斯·柯南特担任哈佛校长时达20年,他坚持精英教育向所有有才能学生开放的主张,即有教无类,成为哈佛历史上备受尊敬的老校长。这封信让福斯特感到了历史的重托。
杨澜:这封信上写些什么?对此你有哪些看法?
福斯特:我是就职前一周拿到这封信的。信封是封好的,上面注明写给21世纪初的校长,这一历史性的文件便传到了我手上,这让我非常兴奋。
我是一个历史学家,我一生相当部分时间是在解读历史文件,但从未想过有一份来自过去的文件是写给我的。
我打开信,信的内容令人震惊。这封信写于上世纪50年代,时局让柯南特校长担心世界未来,信的开头他表达了对世界形势的担忧,但他相信,如果还有明天的话,哈佛在未来将处于领导者地位,会维持大学的原则,他认为这是大学历史的一部分。我深受启发,因为它让我感受到历史中的传承,让我们毕生致力于学术、学问。
当你看到你的前辈甚至都不确定世界能否幸存时,依然接受挑战,你会觉得你应该有效地、积极地解决你所在的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对历史和未来负责,这就是柯南特这封信传递给我的信息。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封信的开头这样称呼“亲爱的先生”,可见有些事是他未想到的。
杨澜:是的。
女性可以无所不能
哈佛大学以自由精神著称,但历史上它更具有男性精英色彩:直到1946年,才有了第一名女学生;1963年,女生才有毕业证书;1972年,女生才能住宿。但现在不同了,如今美国常春藤盟校有5所大学的校长是女性,福斯特的前任劳伦斯·萨默斯校长就是因为公开发表歧视女性言论而被迫辞职。
杨澜:你的前任萨默斯先生,因歧视女性言论而被迫辞职,人们是否认为,对你的任命是对此言论的修正?
福斯特:人们可以这么说,这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是不是称职,作出的决定是否正确有力。这件事在全世界产生的积极影响让我倍感欣慰,我收到了来自中国、印度、巴黎,全世界很多国家女性的来信。她们说:现在我们知道没有什么能限制阻挡我们。哈佛产生一位女校长具有象征意义,我读了她们来信,觉得我必须好好干,我一定得干好。
杨澜:很想知道你对前任的评论。在科技领域,女性专家和学者人才寥寥,对此你怎么看?
福斯特:我的前任发表了“女性在科学和数学上的成就不如男性”的言论后,我们也作了一些回应,我们调查了哈佛大学自然科学领域女性学术、授课情况,了解她们所面临的压力,提出了如何进入研究领域的建议。我个人认为,女性无所不能。
不是女校长是校长
福斯特上任不久,便任命了一位黑人女性伊芙琳·哈蒙德为哈佛学院即哈佛最重要的主体——本科生学院院长,这在哈佛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杨澜:女性在哈佛掌权,有没有让某些人感觉不安?
福斯特:肯定会有这样的人,肯定有人不舒服。不过我听到最多的是,女性执掌哈佛这件事令人激动,因为它让人们认识到每个人都有机会,不仅仅是伊芙琳或者我。
杨澜:你曾说过:“我不是哈佛女校长,我是哈佛校长。 ”可最初听到任命时,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因为性别关系才当选校长?
福斯特:我觉得人们会这么想。但我觉得哈佛从来都很注意不以性别标准评判人,不会因为性别缘故,把一位女性推上某个职位。哈佛一直排斥这样的做法。我坚信我被任命为校长,并非因我是女性。
幼年写信恳求总统
关于机会均等的想法,早在福斯特幼年时已萌芽。9岁时,她在与家中黑人司机交谈中,意识到美国种族隔离制度对黑人的伤害,这让她拿起笔给当时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写信,信中说:“亲爱的艾森·豪威尔总统:我今年9岁,是个白人,对于种族隔离有很多想法……如果我将脸涂成黑色,那么任何像公立学校之类的地方就不会接纳我。但实际上我的情感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变的只是肤色而已”。
杨澜:怎么想到写这封信?
福斯特:好多因素促成的吧。其中一个是我的家乡佛吉尼亚州,种族关系变化非常迅速。几年前我在国家文献档案馆找到了这封信,它被存放在了艾森·豪威尔的总统文件里,我试图重新审视当时佛吉尼亚发生的一切。
杨澜:那时,你才读5年级,怎么注意到种族问题?
福斯特:可能4年级。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儿时接受的价值观,比如民主信仰等,这些价值观和我身边发生的不平等是那样格格不入。我觉得孩子对世界的看法是不妥协的,他们会问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不是那样,而成年人对问题可能见怪不怪。
杨澜:信中哪一段最有说服力?
福斯特:可能最后吧。我说:豪威尔先生,求你做点什么吧,求求你了,这样所有的孩子就能一起去上学了。
杨澜:整封信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福斯特:是的。没让父母知道我写这封信,然后就寄了出去。
杨澜:寄给了白宫?
福斯特:是的,华盛顿特区,白宫。我记得我收到了白宫正式回复,总统亲自给我写了回信,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特权家庭叛逆女孩
福斯特出生名门,曾祖父是美国参议员,父母则希望女儿成为大家闺秀,日后嫁入豪门。但福斯特抗拒家人为她安排的生活,拒绝参加富家小姐们趋之若鹜的社交活动,她成了传统特权家庭中的叛逆女孩。
福斯特:我母亲总是告诉我不能做什么,我和我的兄弟有什么不同,什么是我必须而他们不用遵守的规矩,比如晚上不许外出,没有成人陪伴不许开车,不允许穿某些衣服,举止必须遵照某些规矩,出门要有父母允准等等。而我的兄弟们则不用遵守这些规矩,我对此很不满,觉得很不公平,我弟弟可以做的事情,我却不能做。
杨澜:我想知道有没有打破某些规定?
福斯特:有。我是1968年大学毕业的,大学规定女生晚上几点后不许外出。
杨澜:我明白了,跟你家的规定是一回事。
福斯特:是,同一回事。我是学生会的领导人。我跟校方谈判,通过严肃但是充满喜剧色彩的会谈,让他们取消对女生外出的限制。当时有个词叫做“普莱依托”,就是限制年轻女孩行为的一些规矩,我记得我骄傲地对我女儿说,在取消“普莱依托”上,我的功劳非常大。她看着我,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想这表明我们做得非常成功,因为她都没有听说过,这是巨大的变化。